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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怎么了?”
  孙婆婆瞧见李玥妩回来,便打发了闲聊的妇人们迎上来。待看清李玥妩的神情,她心中一紧。
  娘子一向从容,便是那日被官差带走时,也不见这般失魂落魄。
  李玥妩双眸失神,落在孙婆婆身上片刻,才慢慢恢复神采。
  “婆婆可知,他们说的‘察子’是谁?”
  一听“察子”,孙婆婆的心真真揪了起来。
  娘子莫不是得罪了他们?
  若是被他们寻了错头拿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只是今日在街上瞧见,好奇一问。”
  孙婆婆知道李玥妩没有说实话。
  自家娘子她最清楚,李玥妩从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
  可既是问了,她也知无不言。
  “‘察子’是百姓对武德司的称呼。他们是天子近卫,负责监察百官,权势极大。就连御史台有时也奈他们不得。”
  天子近卫。
  李玥妩体味着这四个字中的含义。
  孙婆婆知道的也寥寥。见李玥妩陷入沉思,她安静去了灶头备菜。
  只盼娘子跟武德司没有仇怨,否则便是蝼蚁撼树。
  李玥妩很快恢复了镇定,跟孙婆婆一起备好晚膳的食材,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后院歇息。
  关上门,李玥妩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陈旧的对襟上衣。
  衣服的袖口洗得发白,还有几处补丁。
  她抓着袖口,掌心感受着粗糙的纹路,眼神逐渐坚定。
  日子如常。
  卖过早食后,李玥妩将清洗后的鸭货放入卤汤中。
  放了二十多种香料的卤汤飘香四溢,引得巷子里好些人探头来看。
  “李小娘子又整治了什么吃食。”
  孙婆婆搅着汤,带着笑意答:“娘子说是卤味。我闻着也不像是寻常的卤味。麻辣鲜香,很是勾人食欲。”
  “可不是么,我这饭菜,都不香了。”
  “李娘子的脑袋也不知如何长得,能想出这许多花样的吃食。实在叫人羡慕。”
  “……”
  卤香飘了两个时辰,孙婆婆盯着大锅几乎是望眼欲穿了,才终于得了李玥妩的点头。
  她忙捞了一条鸭肠上来。
  只是闻着,就有浓郁的香味。入口便是刺激的麻辣,茱萸和麻椒、花椒的香味融合在一处,令人口齿生津。
  李玥妩将一锅卤食捞了出来,放在一旁晾凉。
  “婆婆挑着喜欢的素菜放这卤汤里汆烫一下,味道也还不错。”
  孙婆婆响亮的应了声,去灶头挑菜了。
  李玥妩瞧了眼天色,快到午时了。
  叮嘱了孙婆婆几句后,她回屋换了身鲜亮的衣裳,重新梳了妆,出门往长安街去。
  盛京街道不知几何,长安街却是最繁华一条。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两旁的酒楼皆有不少客人,尽是锦绣华服。
  李玥妩放缓步子,跟街上其他娘子们并无不同。
  日头高升,照得人昏沉。
  李玥妩本想着今日许是要无功而返,却见头顶有人唤她。
  “李小娘子?”
  她循声看去,是钱少监。
  今日休沐,他只穿着素色道袍,寻常老翁打扮。
  李玥妩屈膝行了一礼。
  却见那窗口又探出两人来。是张顺和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
  “您老眼神真是明亮。”张顺笑道,转头又对李玥妩道,“李小娘子,且上来一叙。”
  李玥妩不好推辞,举步进了这家茶楼。
  跑堂听着信儿,将她引到了钱少监他们所在的隔间。
  门半开着,除了方才露面的三人,还坐着不少人,男女老幼皆有。
  “李小娘子只管进来,”钱少监笑,“我与康常素日受你照拂,今日也请你尝尝这茶楼的点心。”
  李玥妩忙说不敢,在靠近门口的空位坐了。
  钱少监和张顺遇上也是巧合。
  两人都是带着家眷出游。
  方才露面的中年男子是钱少监的长子,与张顺是同窗,任六品太学博士。
  钱少监唤来跑堂,又添了几样点心。
  “小娘子尝尝,这千层酥很是不错。”
  李玥妩没有扭捏,在众人注视下,你拿起筷子。
  旁边的小娘子见状,正欲出声提醒,却见李玥妩稳稳夹起了点心,并未出现散成一团的情况。
  这千层酥因极为酥脆,稍稍用力就会散了形故而都是连同底部的油纸一并拿起,以免损了吃相。
  李玥妩喝了口茶水,净了口才说话。
  “层层相叠,形酥而不散。入口即化,咸而不涩。”
  钱少监和张顺也附和着点头。
  李玥妩继续道:“只是猪油味腥,为了达到千层的效果,其中添加不少,故而回味偏腻。”
  “正是如此。”钱少监的夫人连连点头,“每回吃过,就须得用茶水压味。”
  虽有这点不好,但这千层酥也实在的奇巧,瑕不掩瑜。
  钱少监和张顺的家眷性子都颇为和善,言谈间也多迁就李玥妩,气氛倒是不显僵硬。
  坐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起身。
  这家茶楼在盛京颇有名气,环境清幽,吃食也味美,是许多贵人们聚会的首选。
  一行人下去时,就遇到好几拨同僚。
  李玥妩落于其后,并不打眼。
  行至门外,李玥妩正欲道别,却见钱少监与张顺的面色皆是一冷。
  原是禁军押解犯人去大牢。
  两侧各有一人高坐马上。
  李玥妩目光落在他们刻意露出的衣摆上。
  武德司的人。
  “钱少监,张中丞,钱博士,有礼了。”
  瞧见他们,二人遥遥拱手。
  “曹指挥使有礼了。”钱博士拉住了气愤的好友和意图甩袖离开的父亲,对曹彰还了一礼。
  曹彰一笑,眼神略过众人,打马追上队伍。
  钱博士叹了口气,苦心劝诫身旁二人:“他如今得宠于官家,又何必交恶,只管应付着便是了。”
  钱少监叹了口气。
  此番被押解之人他也认识,乃是太子伴读方家。
  科举舞弊之事彻查至今,牵扯朝堂半数。其中真真假假,谁对谁错,已然分不清了。
  赵公和裴侍郎死谏的初衷到底被扭曲成了太子与宸王两党的角力。
  也不知他们心中如何悲愤。
  钱少监长叹一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李玥妩同他们告辞后,跟着禁军队伍的方向走了一段。
  因着这个插曲,街上行人少了许多。
  裴泓之从大理寺出来,马车才走了一段,就瞧见了街上的李玥妩。
  她今日略有不同。
  身着浅云色短孺,下身杏色罗裙,外套淡青色长褙子。头发挽起,插着一支半月形银簪。
  忽听有人唤她,偏头看来时,眸中还有未散的冷意。
  “裴侍郎。”
  裴泓之打起车帘同她问话。
  “今日怎来了东城?”
  从青杏巷子过来,可有不短的路程。
  “随意走走。”
  她既不愿说,裴泓之便不纠缠。
  “此地官衙林立,也无甚好看,早些回去吧。”
  话毕,便放下车帘。
  马车悠悠驶过,李玥妩垂眸,欠身一礼,不曾注意到再次被掀起的一角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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