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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思嘉不是不懂,只是没那么感兴趣。春天要来了,她还要忙活许多事情。
  虽然其他小伙伴都没承认,但尤思嘉早已自封为孩子王,并勇于肩负起这份责任,早早开始制定春日探险计划。
  她要挨个去巡查她的秘密基地。
  首先是村后的池塘,冬天过去后,里面积蓄的厚冰开始解冻,连带着泥土也松软了起来。池塘边紧跟着一块向阳的土坡,去年这里生了一大片茂茹,今年也不例外。尤思嘉薅了满满一捆攥在手心里,剥开茂茹翠绿的外衣,里面是鲜嫩的白毛芯子。她直接躺在草地上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茂茹,舌尖能吮吸到清甜的味道。
  再往旁边就是几棵歪脖子柳树,她双手双脚并用,哧溜一下就攀了上去,折了几根新绿柳条戴在头上,再呲溜一声滑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尤思嘉把柳环放在床前柜子上,裤子脱掉搭在椅子边。刘秀芬睡前过来瞧她们,发现衣服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随即拎起来拍打拍打、抖落灰尘。正要放回去时,刘秀芬发现尤思嘉裤子前面的膝盖处、后面的屁股口袋处都扯了线、破了洞。
  她开始喊尤思嘉的名字,对方却在被窝里不吱声,去掀她被窝也掀不动,气得刘秀芬直接拆开旁边的柳环,隔着被子去抽她。
  抽第一下,尤思嘉在被窝里拱了一下;再抽一下,她仍旧像毛毛虫一样边拱边躲;抽到最后,她已经将被窝收成了一个小包,屁股朝上,怎么都不冒头。
  刘秀芬最后只得作罢。
  但尤思嘉的探险活动怎会因这点小挫折就中道崩殂。
  村后还有几个排成一排、盖到一半就停工的房子,红砖墙壁掩在郁葱新绿的杨树下。因为人迹罕至,通过去的小道上布满蒺藜、马齿苋和野灰菜,还夹杂着鸡舌草上开的蓝色小花。这是尤思嘉新开垦的地图,绝佳的探秘地点,对她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
  春日下学早,尤思嘉便喊人到那里聚集,大家望着幽深的小径,一时望而却步。
  看着其他人互相推搡着不进去,尤思嘉恨铁不成钢,便身先士卒、自告奋勇,随手捡了根棍子当武器,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去。
  小路曲径通幽,尤思嘉的裤脚沾上了一圈苍耳,一路踩过各种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随后听到一阵扑腾声。她悄悄拨开一人高的树苗,看到了后面的砖头房,门前堆列着沙子和水泥,野花野草生长得肆无忌惮,有几只高脚大公鸡在树苗后面踱步,脖子高挺,鸡冠血红。
  听闻外面的动静,它们动作一致,齐刷刷扭头,浑圆的眼睛一起盯住这个不速之客。
  剩下的人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不见尤思嘉出来,便开始不耐烦。
  王子涵平日里和尤思嘉关系最好,但她胆子偏小,此刻却想着让大家一起进去找她。剩余人想回家的占大多数,彼此意见不同,甚至要争执起来。就在这时,草丛里面传来一阵扑通凌乱的杂音。
  大家顿时安静,屏住呼吸之际,下一秒就看见一道人影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是尤思嘉,她脸色发红、头发凌乱,棍子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身后却跟着几只气势汹汹的公鸡——为了把敌人赶出自己的地盘,它们“咕咕”直叫,追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有只花色鲜艳的极为威猛,甚至扑腾着翅膀跳起来,用力啄了她的屁股一口。
  大家听见尤思嘉的吃痛声,顿时大难临各自飞,只管自顾自没命往家的方向跑。
  尤思嘉捂着屁股一口气跑到街中心。
  路口石墩子前围着的婶子奶奶们原本在交头接耳,瞧着神情似乎是在密谈什么大事,但尤思嘉双眼含泪、失魂落魄的模样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把她包裹了进去。等问清缘由后,家前的大奶奶仔细瞧了瞧尤思嘉的神色,一脸了然,边拍掌边对其他人说:“这是被公鸡吓着了。”
  “来,孩子,咱不怕。”她说着,拉过尤思嘉的手,半蹲在她的面前,例行念起了村里流传下来的咒语,这是老人们深信不疑的、能安抚孩子的做法仪式——
  “摸摸天,摸摸地。”
  因为长年烈日劳作,这只手背面黝黑,手心却是交错的茧子,皲裂的手指缠满布条,这粗粝的感觉拂过她的头顶,随即又低了下去,轻摸了一把尘土。
  “小思嘉,魂上身……”
  尤思嘉随着她的动作抬头,望见远处炊烟袅袅,烟灰与天际渐变的黄昏逐渐接轨,通往村子外的小路上,出现陆陆续续放学的高年级学生。
  “小思嘉,不害怕……”
  她又在对方的念叨声中低头,吸了一下鼻子,再抬起脸来时,隔着各色的衣角间隙,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杨暄。
  “好了,这下不害怕了,”大奶奶重新摸了摸她脑袋,“玩去吧。”
  长辈的信誓旦旦仿佛真带来了某种魔力,除了会飞起来啄人的公鸡,尤思嘉觉得自己仍旧可以像英勇的近卫军,去探险任何一个地方。
  刚刚跑掉的几个小伙伴重新围了过来,因为方才的事情,她们有一点心虚和亏欠,便提议玩溜溜球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没有溜溜球。”尤思嘉说。
  她曾经买过一小袋,但是后来都输光了,也没有零花钱再去买。
  “把我们的给你玩,”她们这次很爽快,接着又补了一句,“但是要玩假的,玩完之后得还给我们。”
  尤思嘉欣然应允,大家在她家旁边找了块空地,几个人头对头蹲在地上玩了好长一会儿,直到天边逐渐泛蓝,一点一点变暗,大人一个接一个在街口喊孩子的名字回家吃饭。
  巷子里只剩下了尤思嘉一个人。
  她仍旧蹲在地上忙活,最后从杂草丛里捞出了方才滚进去的一颗玻璃珠子。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后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动静。尤思嘉一转头,差点和大黄来个鼻尖对鼻尖。
  大黄的黑鼻子湿润,一边发出“咻咻”声一边凑近去闻她,尤思嘉往后退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杂草丛里。
  紧接着旁边就传来了一声笑。
  黄昏转黑夜的这个短暂时间是很奇妙的,尤思嘉不好去形容,她会觉得整个村子既吵闹又安静,像被罩在一层透着碧光的暗蓝玻璃里,一切都是朦朦胧胧。杨暄清瘦的身形就隐在这朦胧的暗色中。
  尤思嘉和大黄对视了几秒后,它又伸着舌头重新跑回主人身边了。
  杨暄从高处往下瞧,看她挣扎着要起来,语气带了点开玩笑的熟稔:“你怎么天天跟个小蚂蚁一样。”
  “啊?”尤思嘉终于用手把自己给撑了起来,她低头拍拍地上的土,又一点一点去捏裤子上的杂草。
  杨暄也跟着“啊”了一声,尤思嘉意识到他在模仿她的语气,学她的口头禅。
  “像夏天的小蚂蚁,”他又解释,“每次见你,每次你都忙得团团转,在鼓捣些什么。”
  “玩溜溜球。”
  “你脚下那颗?”
  还好他提醒了,尤思嘉赶紧捡起来放进裤子口袋里。
  “你在这儿玩了一下午,就玩到只剩下一颗?”
  尤思嘉拽着裤子,瞅瞅他,也不讲话。
  杨暄把绕着他转圈的狗赶进缸里,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就停下来,回头对她道:“你过来一下。”
  一回生两回熟,尤思嘉把她爹对她的嘱咐抛到了脑后,毫无负担地跟着杨暄进了门。
  当对方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快到她膝盖高的宽口塑料瓶时,尤思嘉眼睛都瞪圆了。
  借着床前桌子上的昏黄灯泡,她看到塑料瓶里塞满了玻璃弹珠,琥珀一样的光晕,裹着里面各式各样鲜艳图案。
  尤思嘉羡慕极了:“这是你买的吗?”
  杨暄拿抹布把瓶盖瓶身的灰尘都拂掉,一边擦拭着一边回应她。他说他没在玩具上花过钱。
  尤思嘉更佩服他了:“那这都是你赢的?”
  “有的是。”
  她终于把目光从塑料瓶转移到杨暄那里,只听他又道:“大部分是别人送的。”
  “真好,”尤思嘉接着问,“为什么送你?”
  “不送我就揍他们,”杨暄朝她笑了一下,“懂了吗?”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飞快地摇摇头,想了一下,还是重新点点头。
  对方瞧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他用鞋尖轻轻踢了瓶身,示意她去拿。
  尤思嘉刚上来没反应过来,等杨暄又示意了一遍,她才问:“我能拿?”
  “要不然我叫你来是干吗?”杨暄说,“炫耀吗?”
  尤思嘉有点不敢置信,小声说道:“能拿多少?”
  杨暄故意问:“你想拿多少?”
  她连忙蹲下,去拧瓶盖子,手直接伸进去抓了一把,连头也不抬。
  “我拿一把行吗?不对,”尤思嘉说完又立马改口,“两把?”
  杨暄这次真的开始笑了:“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考验你本事的时候到了。”
  他既然这么说,尤思嘉就不客气了。
  她上衣有两个口袋,裤子还有两个口袋,于是开始一把一把往里面塞。上衣口袋浅,装不了多少,裤子口袋则更深一点,只是弹珠太沉,塞到最后,她都感觉裤腰那块要被沉甸甸的口袋给拽下去了。即便这样,地上的瓶子里还剩下一半,可她的行动已经变得非常不便。
  杨暄在旁边也不制止,就看着她拿,从她把上衣口袋塞满的时候,他就开始憋笑。
  现在尤思嘉很像往身上挂满食物的小仓鼠,走路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每走一小步,里面的弹珠就互相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杨暄最后坐在床上,笑得整个人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听到动静,尤思嘉就转身看他,一转身,身上又开始稀里哗啦地响。
  笑了半分钟后,杨暄缓过劲来,终于不逗她了:“这个塑料瓶里的全送你了,你把口袋里那些全放进去吧,要不然照你这个走法,明天早晨都到不了家。”
  尤思嘉倒也不嫌麻烦,开始重新倒腾,一把把将弹珠掏出来。
  看她费劲的样子,杨暄也半蹲下来,隔着一点距离,帮她把上衣口袋里的弹珠拿出来。他手掌修长,探进口袋一次性能拿很多,上衣还好,但裤子口袋就不方便去碰,于是他就看着尤思嘉自己鼓捣了半天。
  全部放回去后,尤思嘉去拎塑料瓶上的把手,她力气不算小,但看样子也颇费劲。
  杨暄弯腰接过:“我帮你拎一段。”
  出了屋,外面的黑色已经把整座村庄彻底淹没掉,只留下挂在天角的一弯月,像被抹布反复擦拭过好几遍,颜色看着又新又亮堂。
  尤思嘉跟在杨暄后面,没走两步就听到院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啐痰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看家的大黄,它呜咽了两下,紧跟着的就是直直往院内晃的手电筒,强烈的灯光让尤思嘉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谁在家?”
  中气很足的厉问,听声音,是杨暄的姥爷。
  “我。”杨暄说道,随后把拎着塑料瓶的胳膊往身后偏了偏。
  来人走近,手里也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桶,杨暄看见后皱了皱眉。
  尤思嘉喊了一声四爷爷。
  四爷爷瞅她一眼没吭声,只问杨暄:“你拎的什么?”
  “不要的小玩意儿。”
  听他这么说着,尤思嘉突然感觉颈后的领子一紧,杨暄接着就把她拽得趔趄一下,用她的身形挡住了塑料瓶。
  对方扫了一眼,不再关心这个,又问:“你姥姥呢?”
  “胃不舒服,风湿也犯了,骑三轮车去后村老五叔家买膏药去了。”
  “一天到晚净这些事,没病也硬装,”四爷爷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黑灯瞎火,也不生火做饭,这过的什么洋日子。”
  因为被拽着领子,尤思嘉明显能感觉到杨暄的小臂都紧绷了起来,但他的音调听着很平稳:“饭我做了,锅里闷着。”
  对方不说话了,咳嗽一声,越过他们直接进了屋。
  杨暄往前轻推了一下尤思嘉,声音很低:“走。”
  刚跨出院门,里面又传来声音:“别出去了,回来吃饭!”
  “你先自己吃,”杨暄头也不回,“我等我姥姥回来一起。”
  这一桶溜溜球,杨暄只帮她拎到门口,随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尤思嘉则把塑料桶搬到了自己睡觉的屋里,拿个盆坐在地上,把弹珠全倒了出来想清洗一遍,外面喊她吃饭她也顾不得。
  最后刘秀芬直接推门进来:“喊你吃饭你听不见?没长耳朵眼是吗?”
  尤思嘉这才丢下溜溜球去了堂屋,她妈在饭桌上还在念叨:“还以为你在写作业,一天到晚光玩吧,哪来的那么多玻璃蛋子?是不是你姐给你的钱?”
  “我哪有几个零花钱,吃早饭都不够用,”被点到名的尤思洁觉得莫名其妙,瞅了一眼她妹,“谁知道她在哪鼓捣出来的,说不定还是抢人家的。”
  尤思嘉低头喝了一口汤,随即举起手来表示无辜。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秀芬进来铺床,看见地上的盆,又勒令尤思嘉赶紧把这些东西全收拾干净,要不然她明天就给她直接扔了。
  尤思嘉急急忙忙要去搬,这时旁边的伏案写作业的尤思洁来了一句:“外面什么动静?”
  大家一顿,只听到隐隐约约的摔打吵闹声。
  “还有什么动静,”刘秀芬不以为意,开始把尤思嘉往床上赶,因为有些显怀,她的动作迟钝许多,“你四爷爷又发酒疯了呗,打人、骂人,和他外孙干仗。”
  “那他俩谁能揍得过谁?”尤思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刘秀芬给了她个白眼:“怎么?你也想和长辈干仗?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睡觉。”
  尤思嘉躺在床上后,仍旧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人声逐渐平息,偶尔传来两声狗吠。
  尤思洁写完作业后也关了台灯,屋内一张床,她睡里侧,脱鞋上床的时候从尤思嘉身上跨了过去,又踢踢她:“往外边点,人不大,占的地倒多。”
  尤思嘉拥着被子往外挪了一挪,移到了床边。这个位置正对着窗户,上面的帘子也没拉严实,那弯月就透过窗棂哗啦啦落下来,刚好撒在她的枕巾上。
  因为多出来的一小块月亮,尤思嘉今晚的睡前剧场就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她转头瞅了瞅尤思洁,对方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尤思嘉在心里默默想着,虽然探险失败,在和守门的公鸡战斗中也落了下风,但是她仍旧阴差阳错获得了春日的第一批宝藏。
  而杨暄,他和她之前听到的、还有大人口中描述中的,都不太一样。
  他是馈赠她宝藏的人。来了杨暄真好写的真棒,感觉回到了童年。
  那个给你爱给你宝藏的人 心暖暖 这环境下还能有爱人的能力才是最健全的人第一个给思嘉的人 给她的童年添上美好回忆看完啦 更新吧写得真好那时远去的童年遥远的小时候好想让这俩青梅竹马快进⏩️⏩️⏩️⏩️⏩️⏩️⏩️到他们成年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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