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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香半两、栈香一两二钱、丁香皮一两二钱、樟脑一两二钱、麝香一钱、杉木炭二两,右为末,炼蜜和匀,焚、窨如常法。
  ——宋《陈氏香谱》,于冰雪之中嗅得春之味。
  自小,汪家的一众小辈中,衣晚宁不甚为人重视。
  若是不急不抢,待在一旁,那便什么也没有。这样的急躁性子,即使她离开汪家老宅十几年也没有彻底改好。
  父亲却用一句,你与你母亲一样急躁,去拆解她童年的委屈。
  不禁让衣晚宁双手环胸,准备看老汪怎么辩白。若是答得不好,她便致电母亲,为他们感情分裂速度添上一把火。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汪朝阳本要怒斥,拳头攥紧又放松,最终拍了一下扶手,示意衣晚宁坐下坐好。
  “下半年九月,小连他们主导的古董慈善拍卖活动,想借用汪家老宅当会场。你奶奶以连家帮忙翻案为条件,达成协议后免费外借老宅,否则什么条件都免谈。”
  汪家老宅是一座大夫第,也就是古代文官们居住的府第。属于清代康熙年间的赣派古建筑,至今约莫有三百多年历史。老宅在时代风雨中飘摇,屹立不倒,坚持到了他们这一代,到成了他人眼中的典范。如今老宅虽为文物,但因老人还住其中。
  便在相关部门的协助下,做了基本建筑修复,保持着数百年前的大夫第格局。
  国内不少知名私人拍卖会,极爱在这样的古宅中进行古董拍卖,不仅古香古色,还能提高藏品的底蕴。深耕古玩的连家自然不例外,酝酿要在百年老宅中办一场旷古烁今的传承拍卖会。
  不过,古董贩子们找的场地,哪里比得上真正士大夫的书香宅院呢。
  一直有人气的老建筑,与那种荒芜十几年再修复的建筑,气度不一样,更具古色古香的韵味。甚至宅院人丁兴旺,还能在一定程度影响古董的风水流向。
  尤其买古董藏品颇为慷慨的人,向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追求一个吉利。
  只是汪老太太很固执,从不让外人进入老宅,就连文物局的人上门,老太太同样没给过好脸色。
  唯一破例,就是这一次。
  可是,衣晚宁没有因此感激,冷笑道:“老太婆身体可真硬朗。”
  汪父清楚这个心结很难解开,却不希望衣晚宁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敬老爱幼,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多多少少尊重一下老人家。这些年她心里也不好过,你大伯埋怨她独断专横,几乎不回老宅。你大堂哥十年里就回了一次老宅。还有你堂弟……行行行,知道你不爱听……人啊,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后悔过去的错误,想要趁活着的时候弥补。”
  “我可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谁知,汪父下巴微抬,“喏,外面那个,黄庭轩……”
  知子莫若父。
  被拆穿心事的衣晚宁梗着,就是不愿意承认。
  汪朝阳哪里不晓得,但是一想到早上那一幕,他一股子火想发,又不敢发太多,只能别扭地说,“女孩子家家,就算你们曾经是夫妻,离婚后,也不该……也不该睡一张床啊。你这样的行为,很对不起小连的苦心啊。”
  本以为要面对父亲疾风骤雨般的道德批判,没想到父亲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老旧楼梯传来嘎吱响声,有人下来了。
  衣晚宁不由分说挽着自己父亲的手,往后院走去。
  狭小后院的角落,怕风的杏树,待在偏安一隅的墙角,开得正热闹。却从来没有结出果实。
  衣晚宁背着杏树,特意走开两步,与父亲保持一定距离,保证不会第一时间挨揍。
  “爸爸,你不对劲。什么时候你变成开放、好说话的人了,以前你可是能骂我一直骂到天黑。你变成这样我很不习惯,快变回来。”
  “我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们娘俩,软不吃硬不吃。试验田里的杂交小麦,都没你们娘俩难搞。”人到晚年,还要深陷家庭危机。汪教授很无奈,他想要弥补自家女儿的一部分成长缺憾。
  可他同样知晓,很多事过了那个恰当的时机,再用什么也弥补不了。只能成为心中的遗憾。
  事后想起,再悔恨也没用。
  “老汪,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早点认怂的话,我妈至于和你闹吗?”衣晚宁感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想到自己父亲临到晚年,还能改。
  汪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立马沉下来,“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
  察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汪教授急忙找补,“晚宁,爸爸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爸爸坚决反对你和黄庭轩继续来往。别把离婚当儿戏。”
  都这样,汪朝阳居然还能忍住。绝对有猫腻,衣晚宁嘿嘿一笑,“噢哟,火气那么大……是不是妈妈又怎么你了?”
  “哪有的事……你妈不过是提了小黄多有耐心、多有才华啊,愿意听她这个老太婆唠叨家常,帮她找了什么老年大学歌舞团,整天就在外面跳舞练舞。还,还介绍什么围棋协会的人,一起结伴去京城参加香料行业会。”
  “哦。”
  前几日,母亲好像与她说过,打算和新认识的好朋友郑阿姨一起去京城,顺道在那好好玩几天。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母亲开完会议后,还要在外面多待几天,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围棋协会?博闻广识又热情洋溢的郑阿姨原来是围棋协会的人。难怪这次,母亲没有强制要求她陪着去,原来有更好的旅行搭子。
  大致了解情况的衣晚宁,嘴角微微翘起,发出啧啧之声。感慨父亲大约是别扭的吃醋了,母亲心中最优先位置不是他。
  不过,黄庭轩什么时候背着她搞这些小花样,每一件事完完全全投她妈妈所好。
  要知道,衣妈妈还不是妈妈,叫衣茉莉时,最爱的便是跳民族舞。
  少女时代的衣茉莉,为了舞蹈梦考上艺术学院,为了爱情放弃舞蹈,为了女儿接受家业。就像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一生都在为了他人努力,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唯有舞蹈,衣茉莉女士依旧发自内心的欢喜。
  每月月初,定会拿出当年的光碟,在花厅播放毕业那一年表演的孔雀独舞,一次又tຊ一次与她讲解孔雀舞的难点,以及那年衣茉莉如何获得满堂彩,拿下第一名。
  哪怕她的女儿已经把她获得的少数奖项倒背如流……
  万万没想到,黄庭轩这家伙,背着她不声不响就干了这种事。难怪父亲暴跳如雷,这些事情是父亲想要做,却没能做到的事。
  但是,那可是能说出——结婚只是家里多了一个有用摆设……她太温柔了,不适合搞审计,应该去找个更能发挥她温柔特点的工作……婚姻,这不是折磨人吗?等等离谱言论的黄庭轩。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讨好前妻,去做一些无用功。
  黄庭轩,你到底要什么东西?此时的衣晚宁,害怕黄庭轩只是利用自己达到目的,那样她会很难过。但是,她更害怕自己再度爱上这个人,再度失掉一部分自我。
  那样任由自己一步一步滑落泥淖,真的太可怕了。
  “爸爸在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要是我带的学生,我肯定骂死你。”
  老汪也就能在学生面前装一装气定神闲。在她面前的老汪,哪一次不是分分钟撕掉和善面具。
  “……在想妈妈什么时候找第二春,赶紧把你这个大老粗甩掉,获得自由之后,带着我嫁入豪门飞黄腾达,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原以为父亲会因这话大发雷霆,结果父亲反而笑了,“晚宁,爸爸劝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世界。除了爸爸,没人要你妈。”
  看吧,这就是男人的自信,就算是她爸爸,也有一种迷之自信。仿佛女人离开了他,世界就不转了。
  话说回来,她离开黄庭轩后,这人过得还不错,除了依旧下棋输多赢少,但没阻拦他散发魅力。
  她的私人手机号,现在时不时还能收到他爱慕者的咒骂。
  反观她,生活一塌糊涂,甚至失去了目标。虽然在制香上获得一些小小成就,但那不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不像话!总感觉输了。
  眼见父亲即将发表更加迷之自信的演讲,衣晚宁决定主动进攻。
  “爸爸,你还记得你和妈妈是领了离婚协议的吧。”当年可没离婚证一说,离婚的人去登记处办一张离婚协议便成了。
  这么多年,两老还装得一派和谐,殊不知她和堂哥、堂弟玩捉迷藏时,已经发现了那张藏在大红箱子里的秘密。
  “还有,爸爸。你们水稻试验田马上要晒田放水了吧,这几天你肯定走不开。”山谷、山下那么多试验田,父亲肯定要上上下下跑很多趟,根本没有私人时间去解决问题。
  “最后,爸爸。你知道吗?上月有一位叔叔,抱着一束洛神玫瑰来山房找妈妈。那位叔叔,听口音是京城人。”饶是她这种久居深山的‘野人’,也被那一束灿烂的爱意唤起一丝久违的羡慕。
  作为衣茉莉女士的女儿,她愿意成全衣茉莉女士的选择。
  但是作为汪朝阳的女儿,她选择提前通知父亲,有人在偷偷松社会主义的墙角。
  “衣晚宁,你要气死我啊!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那人是谁?!你有拍照片吗?是不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你不会拦一下啊,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看吧,急了。叉烧论来了。
  不知道那人是谁,却连那人的特征都知道,估摸早就了解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甚至有可能,当年那人是父亲的手下败将,如今别人卷土重来。
  祝福爸爸,每一个自信的直男都等到自己的回旋镖。
  此时,汪教授琢磨出来味儿了,眯眼看着自家的叉烧,“说吧,你到底想要爸爸做什么?”
  “爸爸,以后不要让汪老太太施恩给我了,我不需要,我真想回去,我自己会走。脚长在我身上。”
  时机未到,她却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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