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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关淼都没意识到,下了地铁赶往超市的这一小段路,自己竟一路哼着小曲儿。
曾经很少喝酒的她,这段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酒鬼,几天不碰酒,居然还挺想念它的味道。超市门口那家卖精酿的小店,她已经路过好几次了,翠影龙井、百香果狂欢、樱桃之梦、桃之夭夭……每款名字都取得好听,令关淼十分好奇它们的味道。
只是,外带 1.5 升起卖,即使只买一袋回去,她都够呛能喝完,太浪费了。所以,她驻足研究了不少次,都悻悻作罢。但今天不一样,有段小北一起,就不用担心喝不完了。关淼开开心心地在众多口味中挑选了翠影龙井,这名字听上去就很适合春天。
路过卖菜的摊铺,只见红红绿绿的各类蔬菜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模样甚是可爱。
她突然想起妈妈做的拌凉菜,那也是她为数不多学过的一道菜。藕片、胡萝卜、西芹切丁,过水捞出,大蒜切成蒜粒儿,拌在一起撒上盐、醋、鸡精,再浇上一勺爆香的花椒油,别提多美味,简直是绝佳的下酒菜。
关淼突然不自量力地想,要不今天换她来下厨试试?反正离段小北到家还早,闲着也是闲着。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挑了几样蔬菜,又去熟食店买了一些熟食,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去。
段小北忙完工作出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却意外地飘起了绵绵细雨。
北京这座城市极少下雨,偏偏在今晚……段小北站在办公楼下仰头望向被雨丝笼罩的天空,心中掠过一丝失望,看来今晚是无法去天台了。
突如其来的雨,让打车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即使勾选了所有车型,又加了价,那等待的小圆圈还是转了 20 分钟,段小北才等来接他的车。可是即使坐上了车,他心里的着急也并没有缓解,因为此时距离说好要跟关淼喝酒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有人在等他,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他突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好似有期待,也好似有不安,陌生得连自己都觉得难以把握。
过于活跃的心脏,终于在见到关淼的那刻,安稳地回到了它的位置。
“对不起啊,回来晚了。”段小北一进门就抱歉道。
“没事啊,正好趁你不在,我琢磨着做了个菜。”
“你?”段小北显然有些不信。
“真的,不信去厨房看。”关淼自信满满。
厨房的台面上摆着酒、熟食和一盘凉拌菜,从关淼的技术水平来判断,出自她手的估计就只有这盘凉拌菜了。段小北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藕片塞进嘴里,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脆脆甜甜,酸酸辣辣,还挺好吃。
“可以啊关淼姐,很好吃。”段小北肯定道。
“嘿嘿,我唯一拿手菜,今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关淼自得道。
见旁边的铁锅也有动过的痕迹,段小北正想掀盖儿,关淼赶忙过来试图阻止:“这个就别看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锅盖被掀开,里面是一锅红红绿绿的糊糊,好似有鸡蛋、番茄、小葱,还有大块大块的面粉团子,段小北疑惑道:“这是?”
“疙瘩汤。”
“疙瘩汤?”段小北笑了,“你这么一说,疙瘩汤还真是由这几样东西组成的。”
“我看我妈做过,以为挺简单的,没想到这面粉怎么都弄不好。”关淼有点尴尬,“别管这个了,我刚想倒了呢,其他菜也够了,咱们还去老地方?”
看着关淼亮晶晶的眼睛,段小北不忍心扫她的兴,但还是没办法:“关淼姐,下雨了,你没发现吗?”
关淼这才留意到,段小北的发稍和肩膀都有被雨水淋湿的痕迹,赶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望去,街边路灯下果然有丝丝缕缕、细密如织的雨痕。雨并不大,没什么声响,她在屋里竟是未发觉。
“我来北京第一次下雨欸。”关淼转身对段小北说,“好可惜,今晚去不了天台了。”
“就在家吧?”
“行。”关淼点头。
“你等我,我去换身衣服。”段小北又拍了拍肩上的雨水。
等段小北出来的时候,关淼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酒和菜。
两人面对面而坐,关淼提起酒杯,又觉得有一丝失望:“还是想对着天空喝酒啊。”
段小北想了想,突然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起身走向卧室,打开门,转头对关淼道:“可以来阳台喝,也能看到天空。”
关淼感到一丝意外,这个房子的布局她是知道的,主卧带卫生间,次卧带小阳台。她曾经很喜欢这个小阳台,十五楼朝南,视野极好,抬头是一片广阔天空,低头便是忙碌的四环。她一直想在阳台的角落摆个花架,种些花花草草,但她不常过来,陈灿也不是爱打理的人,只得作罢。
自和段小北合租以来,两人的交集仅发生厨房和客厅这两个公共区域,卫生间都是各用各的,从未踏入过对方的卧室。段小北话一出口,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鲁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地找补:“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刚说想看天空,所以我才……”
眼看段小北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关淼忍不住笑了起来,及时打破了这份尴尬:“咱们就去阳台喝。”
段小北在阳台支了一张小桌,搬来两把小椅子,关淼把吃的喝的都挪了过来,两人才又重新入座。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翠影龙井果然酒如其名,入口便有一股清新的茶香,伴随着微妙的苦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很是清爽。关淼惬意地靠在小椅子上,看着还在飘雨的天空,感慨:“真好啊,有自由的天空,有遮雨的屋檐,突然觉得人生还是很幸福的,白天遇到那些破事儿,也不算事儿了。”
“今天面试发生什么了吗?”段小北问。
“嗨,就是被性别歧视年龄歧视了一下,有点不爽。”
“怎么回事?”
“人家不想要快 30 岁还没有结婚生子的女性,担心一旦入职就会开始休婚假产假,白占一个职位。”关淼苦笑,“讽刺的是,说这话的,还是一个已经结了婚有孩子的女领导,你说,如果连过来人都对女性抱有这种偏见,那我们还能期待职场对女性有多少公平呢?”
“这样啊。”段小北喃喃应道。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亲眼看到有的女老师为了不耽误工作,产假还没结束就回到岗位,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准备教学,一边还要写学术文章,非常辛苦。同样是 30 多的年纪,她们必须比男性同事更加努力,才能获得应有的认可和位置。为什么这种努力和付出,大部分人看不到呢?竟然连尝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关淼义愤填膺地说完,又看了眼段小北,“不过你是男的,不懂这个感觉吧。”
“我虽然是男的,但也能理解。”段小北笑笑,“我们公司也有不少女强人,我上个项目跟的师傅,就是刚休完产假不久,那时她老抱怨每天晚上带孩子睡眠不足,但每次出图都准时准点,质量非常高,我都自愧不如。”
一杯酒已经见底,段小北又给关淼倒了一杯。关淼看着杯中黄橙橙带着气泡的液体,笑道:“我今天刷到一个帖子,说雍和宫许愿主打一个已读乱回,你看到过吗?”
段小北摇了摇头,关淼乐不可支给他举了好几个例子,逗得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可是,菩萨好像没有空管我们两个呢,我还是没找到工作,你这项目也结束不了。”关淼吐了吐舌头,“你为啥不想干这个项目?”
“因为太年轻,老是被怀疑。”段小北无奈道,“我们公司是设计施工一体化的,接了项目设计师得全程跟进。以前我都是给更资深的设计师当副手,这是我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可甲方却一直觉得我经验不足,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有点怀疑,前期沟通就挺累的。好不容易通过了设计方案,可施工队可能也觉得我年轻不懂,总想着偷懒耍滑,出了不少问题,又要沟通、返工,挺头疼的。”
明明段小北一副苦闷样儿,关淼却听乐了:“你因为太年轻被怀疑,我因为不够年轻被拒绝,这也太滑稽了吧?”
虽然滑稽,关淼却笑得有些苦涩,回想起这些年的观察和体会。
在职场上,年岁和经验是男性的筹码,甚至结了婚家庭稳定是优势,没成家负担轻也是优势,工作价值和努力程度成正比,是一条非常清晰的正向曲线。
而对于女性而言,这条曲线就没那么顺畅了,因为其中干扰因素太多,适婚年龄、最佳生育年龄等标签,如同一个个隐形枷锁,卡在这条曲线上,仿佛一旦迈过了这些所谓的“年龄线”,就面临着贬值的风险。
尽管这是社会偏见,尽管心里不屑,但这偏见真落到自己身上,好像也无可奈何。
看着因为年轻而烦恼的段小北,关淼有些羡慕:“虽然每个年龄段都有烦恼,但还是觉得年轻的烦恼比较好解决啊。”
“为什么?我现在好希望我能长个五岁十岁的,这样客户看我,就不会像看一个小孩儿一样了。”
关淼笑笑:“你总会长到那个年龄的,想回去却是不可能了。而且年轻犯错成本低,总是能被原谅的。”
“以后就不能犯错了吗?”
“也能犯错,但你会不好意思啊。比如我刚工作的时候,别人都叫我小关,那时候我扫描仪都不会用,打印个 A3 还搞得正反颠倒,也没觉得丢脸,学就是了。可过了几年,我不再是最年轻的了,变成了关淼姐,人家都叫你姐了,你总不好意思再这样了吧?”关淼又自嘲道,“而且如果现在我还是小关的话,失恋或找不到工作可能也不至于压力这么大,可这些事情发生在关淼姐身上,就会觉得很丢脸。”
关淼神情落寞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随后又抬起头,望向天空。雨好像是停了,但夜空依旧被厚重的云层笼罩,今晚注定看不到月亮,也见不到星星。
段小北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被叫姐姐会有压力吗?那我以后就叫你关淼好了。”
“嗯?”关淼心口一跳,回头略微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段小北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冲她举杯:“加油啊,关淼,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小北的笑容好像发着光,关淼脑中突然闪过姜来说的话——“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可眼前的人一副坦荡荡的祝她一切都好的真诚样,见她握着杯子不动,表情还变得有点困惑。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嘛,姜来根本就是乱讲。
“笑什么呢?”段小北奇怪地看她。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句很荒谬的话。”关淼挥走这个念头,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爽快道,“干杯,一起加油吧。”好看呀!
当真的到那个年龄了,又会想要回到年轻的时候,只能说每个阶段烦恼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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