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您开饭馆,做的菜自个儿都不吃?也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把我男朋友光着屁股从床上撵下去,我都没机会想到还能从这'垃圾'上头赚点钱呢。”
女人脸上某根神经抽动了下,使她盛气凌人的面容上崩开了一瞬的裂痕,神情也颓败下去,兀自喃喃,“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下贱坯子……”
时婕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遍体生寒,像混着冰渣的江水涌进耳朵挤压耳膜、呛进肺里,激起冰冷的刺痛。
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对上她妈蔡秀芹那张嘴时,时婕都能轻易地溃不成军,她从没想到“下贱”这词有朝一日能贴到自己身上,还是被亲妈亲手贴上的。
但她控制着自己,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样子,“生是您生的,养是您养的,我要是下贱、不要脸,那您就反思下是基因问题还是家教问题?”
话音刚落,蔡秀芹抓起一把样品朝她砸过来,时婕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护住脸,就感到什么东西撞上额头和手臂,接着砰砰一阵乱响,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滚了满地,像是颜料随意泼洒构成的某种抽象主义画作。
有个粉色的硅胶跳蛋弹性极佳,此刻正跟个活物似的蹦跶得欢快。
一支按摩棒不幸被撞到开关,现下扭动着头部,发出嗡嗡的振动。
时婕在她妈尖利的叫骂声中走了神。
音乐声依然响着。
You want to feel. But you got no touch.
You think it's love. But you think too much.
上扬的尾音好似细而不断的游丝,层层叠叠地缠成一张网,一重又一重盘旋向上,令人深陷,令人迷醉,令人窒息。
突然混进了个刺耳的高音,是店门上的玻璃被蔡秀芹扔的飞机杯砸碎。
看见江承推门进来,时婕才知道眼前的混乱竟还有继续升级的余地。
他扫了眼暴怒的女人和满地的情趣用品,问时婕:“要报警么?”
时婕勉强微笑,“不用了,没事,谢谢。”
蔡秀芹斜着眼睨着江承,“之前那个分了?换成这个了?好好的工作扔了跑回来,卖起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时婕:“不劳您费心,我这儿是合法经营,再有下次,我一定报警。”
蔡秀芹冷笑,“报警好啊!把亲妈抓进去,让人都知道知道你有多能耐!”
好容易把蔡秀芹这尊佛请走后,时婕才徐徐吐出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但那个江承怎么还杵在那儿,热闹没看够?
时婕瞥到旁边架子上搁着包烟,于是起身拿过来,拆了包装,她的指尖有点抖,好在他站得没那么近,应该看不出。她稳了稳心神,故作潇洒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火呢?打火机叫她搁到哪儿去了?哦,对了,在对面柜子的抽屉里。
她一路踢开脚下的东西,去翻抽屉。
火点燃了烟,白雾飘出来,像是给她罩上一层面纱或是软甲,她倚着柜子,侧过身看他。
她的tຊ神情里有种潦草掩饰过的狼狈和难堪,为了把它们藏好,又生出一层薄薄的壳,是防备和敌意。
江承辨出了她眼中的内容,转身去推门,身影却在门前顿住,又回头,也不再看她,只俯身捡那满地的东西,收进个小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