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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爸的幼儿园也要放假了。
  往年小朋友们有庆典活动,只要我有时间,路爸都会拉着我去给他们弹钢琴,当一个合格的伴奏。这次的假前小庆典刚好赶上我期末考试前夕的放假,于是也不例外。
  前一天,卓女士叫我问问傅少爷要不要去。我说了八百遍他肯定不想去,卓女士非不信,等我问完了吧,他果然不去。唉,何必费这口水。
  傅炎不喜欢小孩子,我老早就知道了,他一般在路上看到小孩子都十分嫌恶地皱眉,绝不让他们近身。
  确实有很多人不喜欢小孩子,这一点十分能够理解,毕竟熊孩子让人失去理智。但也还有一点,我其实也不希望傅炎多接触小孩子。
  为什么?因为他小时候掐住人家小男孩的脖子,把他掐得跟颗茄子一样的情景,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甚至鲜活地历历在目。
  还是不要让傅炎去祸害别人了叭。
  虽然……也许傅炎是有一些改变的,也许他已经不爱掐人了。
  ……算了,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
  要不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太快乐了呢,这小庆典会持续一天,我也从上午就会去帮忙。
  路爸的这所私人幼儿园,除了赚钱养家之外,其实还颇有意义,因为它是为外地前来打工的家庭存在的,这里的小朋友会得到不比本地小孩差的学前教育,这一点我对路爸还是很有信心。
  庆典当天我八点多准备出门,打算先吃早餐。我是没想到能在餐厅看到傅炎。
  傅炎只要是不上学的日子基本不可能早起,早饭更是不可能吃,能吃上午饭都不错了。当然了,上次周末敲我门说要出门是个例外。
  我走到餐桌边坐下,和傅炎随意搭话:“你起这么早?”
  傅炎揉了揉眼睛,显然没怎么睡醒的样子,有点慢半拍地“嗯”了一声,便继续慢悠悠地喝着粥。
  我爸早就在餐桌上待着了,原本好好的,见我出来整个人惊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威胁,风卷残云地吃完了,然后开始催我:“芊芊,快点!动作这么慢呢,快快快!”
  我皱皱鼻子,对这种刻意卷的行为表示不齿,但还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喝完豆浆后抓了个鸡蛋就跟着路爸跑了。
  小朋友们的确闹腾,我一上午就在叽叽喳喳声中忙碌地摆桌子摆椅子加摆盘,下午轻车熟路地当着称职的伴奏。
  结束的时候累是累,却觉得自己被孩子们的单纯快乐所感染,开心远远超出了疲惫。
  下午五点多,家长们陆续来接小朋友,但也有一些小朋友得待到七八点才能等到家人,路爸的幼儿园这种情况很多。
  于是我也跟着等着,直到等到了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倒也不算,因为仅仅是眼熟而已。
  当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牵着一个很乖的小女孩,并且跟站在不远处的我打招呼时,我才想起来——他不就是许愿吗?
  他为什么跟我打招呼?
  哎不对,我上次看照片就觉得他眼熟来着,难道是真的见过?
  我之前在幼儿园见过他吗?完全没印象啊。
  许愿跟路爸说了什么,路爸朝我看过来,并且招手让我过去。
  路爸扶着我的肩,笑问许愿:“你认识芊芊?”
  许愿也笑着,点点头。
  我注意到他有一边嘴角旁挂着一个浅浅的梨涡,笑tຊ的时候若隐若现的。
  “其实也算是老朋友了。”许愿的声音很是温和,似泉水叮咚,缠缠绵绵。
  可是……
  老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见我有些迷茫,许愿补充道:“咱们小时候见过的,课外培训班,大概……八九岁的时候。”
  “噢——”我一边回应一边回想,“原来是同学。”
  路爸见我们真的认识,也就继续去忙了,留我一个人尴尬。
  不过也没尴尬多久,许愿看路爸走了,又冲着我笑笑,刚要开口说话,他牵着的圆乎乎乖巧的小女孩就拉着他的手转了两圈。
  于是他略带歉意地抚了一下额头,说道:“邻居家的小妹妹,我放学碰上她妈妈,说临时有事着急回公司,我就替她来了。”
  许愿跟我说话的语气挺熟稔的,我总怀疑是不是我忘了什么与他的交集,便也用着跟老熟人对话的调调:“是嘛,你真热心。哎,我记性有点不好,咱俩之前是不玩挺好的?”
  他很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出来,很快扬着梨涡解释:“没有没有,咱俩不太熟,我也就……刚认出你。”
  原来是这样。可是他的反应完全不像是突然认出的样子。
  这话我没说,说了倒像是我自我感觉良好了。
  “不过,”他笑完之后话锋一转,“我们小时候的事你不太记得了吗?”
  所以真的有东西我是忘了的吗?
  于是我怀了点忐忑问道:“什么事?”
  别是我欺负了人家吧?不可能,我多团结友爱啊。
  我忽略的一点是,没错,我是挺团结友爱的,但有的人没这么高觉悟。
  欺负小朋友的另有其人。
  许愿描述了一通,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当初在野外被傅炎掐脖子掐得像颗茄子的……茄子男孩。
  我惊讶的表情收不住,许愿反倒轻松地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以为你会觉得挺好笑的。”
  好笑?哪里好笑?我当时都吓哭了好吗?
  见我不说话,许愿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有点犹豫地说道:“还是说,因为你跟傅炎成了朋友,所以我说的这些话你觉得有点冒犯?”
  嗯?
  他突然提到傅炎这个名字,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他这是还记得当年掐他的是谁。
  不仅记着,他还了解我和傅炎成了朋友。
  虽然是不是朋友这事还有待商榷,但我算是知道了,许愿这是有点连坐我的意思。
  别啊,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咱们是统一阵线的呀!
  于是我很快转成了略带些悲痛的表情,并且尽量不夸张:“许愿,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也许任何人都是有苦衷的。”
  我不是自愿和他当朋友的呀!我也害怕呀!
  许愿的眼睛黑而澄澈,有种水汪汪的感觉,明明没有太多的压迫感,可直勾勾看着我的时候却还是让我心虚了。
  许愿稍稍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傅炎也有苦衷吗?”
  我刚要发出“不”字,许愿就自顾自地接上了话:“傅炎……”
  他笑了一下,表情似乎很复杂,我竟然从中看出了无奈:“真是我这么多年的噩梦啊。”
  许愿说傅炎是他的噩梦。
  不夸张,讲真的,不夸张。
  要是是我被掐住脖子差点窒息而死,怕都不是噩梦这么简单,而会是终身阴影。
  “我理解你。”我了然地点点头,表达了我对他的共情,但同时也稍微试图为傅炎解释了一把,“其实傅炎他也觉得很抱歉的,那时候他……他应该也不想的,不过……呃……”
  解释着解释着,我就发现没什么可解释的。
  傅炎既没有跟我说过他觉得抱歉,我也打从心里觉得他并不会感到抱歉。
  即便傅炎有被心理问题影响的因素在,但那毕竟也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除非他自己心里后悔,不然即便是被人按着头忏悔,除了亡羊补牢马后炮一般对许愿有个安抚,也并不能抹杀对人家造成的伤害。
  得了,还是闭嘴吧。
  见我突然噤声,许愿愣了一愣,随后笑起来,一边的梨涡浅浅地浮现着:“没事没事,我只是开个玩笑。没事的。”
  我瞬间就忘了他刚才对我有些试探和责难的意思,因为他的神态和语气转变得如沐春风。
  许愿确实好看,比傅炎也不差的。准确地说,他俩不是一种类型的好看。
  傅炎看似沉默,有时候那装模作样的表情甚至冷得没有温度,可周身张扬的气息却一点都不少,举手投足间是无法掩藏的凌厉。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倒也怪不得同学们都有些怕他。
  可许愿,确实如同传闻中的那般,芝兰玉树。
  他从头到脚都清雅沉静,即便刚才带了点怨怼的话说出来也张驰有礼,赞一句风姿绰约也不为过,就算这个词看起来矫情,那我也找不出一种比它更适合的形容。
  其实他说完之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沉默了好一阵。当我在想许愿也该走了的时候,他又重新开口了。
  “对了,上次谢敬洲的生日会,你怎么没来?”
  我感到奇怪:“你知道我会去?”
  他倒是坦然,点了点头,表情如常:“谢敬洲说,他请了你。不过最后你也没有来。听说是因为当时对面饭店的爆炸?”
  想必是岳敏和谢敬洲说的,许愿又从他那里得知。
  “对啊。”我心里还是存着疑惑,便没有把本来就没打算去这件事像唠家常一样说给他听。
  许愿流露出一些担忧的表情:“你被吓着了吗?还好吗?”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也依然用开玩笑的语气回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没什么。”
  “许愿哥哥,我想回家看电视。”
  我俩正说着话,突然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
  我低头看向许愿牵着的小团子,她正眨巴着眼睛揪许愿的校服下摆。
  许愿摸摸她的头,眼里透出笑意:“好,我们马上就走。”
  说完许愿就看着我:“那我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我笑着点点头,弯下腰和可爱的小团子道别:“拜拜啦,看电视注意保护眼睛哦。”
  小团子已经认识我,但仍是有点害羞,咯咯笑着藏在许愿身后,露出头点点头,又伸出小手摆了摆,跟我再见。
  我站的地方正对着幼儿园的大门口,许愿转身刚走下台阶就停住了脚步,我本来都要回去了,见他顿住便也停了下来。
  我朝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竟然看到了双手插着口袋的傅炎,他站在幼儿园的大门外,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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