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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江煦就有一身硬折不弯的气节,除了米悠乐,他谁都不惯着。
  有一次姥姥逗他,妈妈和大姨谁最漂亮?小江煦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选择了亲妈。杨煦华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乘胜追击问他原因,小江煦一脸认真解释道:“因为你比大姨小,大姨就多用了几年时间来变老。”
  那一周,杨煦华扣了江煦的零花钱,只给他上学准备午餐盒饭。
  但铁骨铮铮的江煦同学,每天都拒绝带饭。到了午餐时间,干脆就先趴在桌子上睡觉,等米悠乐热好午饭端到桌子上,他就伸出食指,轻轻戳一戳米悠乐正在认真挑食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盒饭,情到深处还不忘吞一吞口水:“我不挑食,以后你不爱吃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吃掉。 ”
  也就在那一周,小江少爷第一次学会了察言观色,也理解了什么叫做夹着尾巴做人。很久之后,当“绿茶”成为了一种形容词,米悠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江煦。
  米悠乐晚上熬夜刷题,他早早起床泡咖啡。米悠乐和老米吵架赌气,他从家里偷拿进口巧克力。哪怕米悠乐揉一揉眉毛,他都想问问,是否需要挠痒痒服务。当然,如果米悠乐瞪他一眼,他也可以整整一天保持静默。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板式结构,上下楼梯转弯处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半人身高的窗户。窗外刚刚还阳光万里,转瞬间就变了天,天空清冷昏沉,细雨霏霏,被风裹着飘进楼道里。
  眼下,米悠乐双臂环抱在胸前,轻挑眼皮不带丝毫感情地瞅着他,江煦这才意识到,有时候白月光的杀伤力,并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念念不忘。
  而是来自心脏杀千刀的肌肉记忆。
  江煦被风吹得一阵发冷。
  “所以,有事说事,没事再见。”
  “这下雨了,我没伞。”
  米悠乐从门口雨伞篓里,捞出来一把旧伞递给他:“不用还了。”
  江煦清楚,米悠乐这是恼羞成怒了。
  她竭力隐藏的,并非试吃员的工作本身。是发条一样从不松懈的她,在其他人大放光彩时,却看起来一无所成。而他,是米悠乐高光时刻的追求者,也不幸成为了此刻潦倒的见证者。
  江煦接过伞:“我是有事求你帮忙。”
  “没兴趣,不想帮,再见。”
  “砰”一声合上门。
  米悠乐把糕点盒扔到茶几上,双脚架在沙发扶手上,把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不一会儿,就因为血液灌进大脑而昏沉发胀,但也懒得变换姿势,摸过手机就想给寻若楠发信息。
  刚打开微信页面,偏偏江煦的信息就挤了进来。
  “江华厂情况你了解,近期在考虑出售。但是我完全不懂这些,希望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可以帮忙。”
  这条求助信息,礼貌客气,言辞恳切,姿态谦卑,饶是米悠乐还在气头上也心软了。
  十五分钟之后,米悠乐冷着脸,出现在了楼门口。
  家属院的道路一侧,栽着三个成人才能环抱起的参天大树,树枝在高处织就一片枝繁叶茂的绿色,只从缝隙里,漏下星星点点的雨丝。
  江煦没有撑开那把伞,他在两棵大树中间,垂手而立,姿态笔挺像是另一种树木。像什么树呢?
  米悠乐站在原地晃神儿,那棵树就款款迈步向她走来。她曾在高考作文里写道:我偏爱枫树,如同少年君子,萧萧肃肃,爽朗青举。
  江煦的狗狗眼里装满了无辜:“我真不觉得做试吃员有什么问题,谁还没有想下凡体验生活的时候。”
  米悠乐斜了他一眼:“看来,你是真的有事求我。”
  没联系米悠乐的这几天,江煦也没闲着。
  他打听了米悠乐在上海的工作情况,但国企裁人真实的缘由往往密不透风,熟悉的同事也只是说被优化的很莫名,她业务一流,是连年的优秀员工。
  同时,他联系了从事企业咨询的同学。江华厂所处的传统糕点赛道,目前前景一般,盈利能力差,重要的是人员储备不符合现代企业结构,即使有人愿意接盘,大概率也只是看上了江华厂的地皮和商铺,无法保证后续员工的安置。如果打定主意出售,并且暂时不想让江戎知道,最好找一个懂得企业资产运作的人作为顾问,以免被资方趁火打劫。
  江煦隐瞒了打听她既往工作的部分,只坦白了初步的计划:“至于委托的人选,我觉得,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你都是唯一且最佳的选择。”
  糖衣炮弹对米悠乐完全无效,她扬了扬眉毛,语气里带了几分半笑不笑的微妙:“最重要的是,你肯定知道,我是被开除的,背后没有资方,也没有公司。”
  “所以,就算我掌握了江华厂的核心资料,也不会产生任何威胁。而且,我是为你工作,自然也不会像其他咨询公司,一定要先和法人,也就是你的父亲,达成行动一致。所以,我还可以帮你保密。”
  从来都不屑于拐弯抹角的江煦,因为有了顾念也学会了走一步看三步的盘算,茂密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他说:“我只是想,尽可能的为江华厂和我父母多考虑一些。”
  “是挺好的。”米悠乐双手插兜一脸淡漠,“收购一旦达成,员工可以妥善安置,你父亲能安心退休,你也能踏踏实实回新西兰继续你自己的事业。”
  米悠乐问:“但是,我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呢?”
  这句话,其他人听起来就是婉拒了,可江煦略一思索认真反问道:“你不是没工作了吗?”
  “我可以给你开和上海一样的工资啊。”米悠乐:……
  一连几天,江煦时不时地给米悠乐发信息,变着法说服她接受自己的橄榄枝。
  从公事公办的“如果你觉得条件不行,我们可以再讨论”开始,逐渐演变成了略带茶味的画风。
  他会说,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更合适了。
  他又说,我什么都不懂,所有事情一定都听你的。
  那天他的回答,绝不是愣头青专门气米悠乐的,只是他真的不知道,除了给她不错的报酬外,还能给什么?
  同样的问题,寻若楠也问了米悠乐。
  “江煦哪有问题?这不就是老板和员工之间,双方你情我愿的合作交易,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米悠乐的电脑里搜索着老食品厂的收购案例,对着视频继续嘴硬:“那我也可以选择拒绝。”
  寻若楠问:“你不缺钱?”
  米悠乐瞪了她一眼:“俗。”
  寻若楠把手机架在书架上,这样从屏幕里看起来脸小一点,也不耽误办公。
  “我劝你赶紧接了,别他再后悔了。”
  寻若楠和米悠乐是大学舍友。本科毕业后,米悠乐去上海交大读研,寻若楠去了上海创业,乘着自媒体的东风,也算风生水起。前两年在米悠乐的牵线下,融了一笔不小的投资,逆着东风做起了实体图书馆。
  两个人既是同袍战友,也是闺蜜室友,她对米悠乐嘴硬又心软,好强又爱面子的拧巴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寻若楠顺毛捋:“用江华厂做一个漂亮的收购案例,给自己出口恶气,不香吗?”
  这口“恶气”指的是米悠乐被前公司领导背刺的事情,这件事几乎把米悠乐锤进了沼泽地。
  寻若楠相信,让米悠乐把这颗埋在峦市的鸵鸟头,拔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从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蹦得更高。
  面对这根天降橄榄枝,米悠乐并不是没有心动,她也觉得这说不定是她打赢逆风局难得的机会。只不过她猜测,江煦邀请她入局,不光是出于昔日的信任,肯定是查了她的简历,以为工作内容涉及企业服务、金融规划,能力就可以比肩那些在大摩,普华的同学。
  但是,米悠乐自我认知到位。
  她在职期间负责的所谓企业发展规划服务,大多是为符合条件的企业申报相应的补贴政策,对接投融资机构,路演 BP 打磨。履历上那些可圈可点的服务案例,多有背靠大国企,享受一手政策和资源的因素。
  寻若楠问:“你是不是担心以江华厂目前的运营情况,最终还是沦落贱卖土地厂房,赔偿员工安置费的下场?”
  米悠乐叹了口气,叽里咕噜说起自己的顾虑。
  “现在江华厂还有一百多号员工,年资动不动都是二十年朝上,赔偿金掐指一算就很可怕。”
  “以我对他们江厂长为人的了解,他肯定不会亏了员工。”
  “按照他们的经营情况,硬撑下去有可能面临破产清算,的确还不如立刻就卖了。”
  ...........挂掉视频,米悠乐洗漱完,躺在床上捧着 IPAD 浏览案例资料。
  陷入困局的老厂,善终的并不多见,好一些的转手出售或是申请重组,更多是破产清算。朗朗乾坤下报道的更多是新晋企业如何蓬勃生长,却很少关注一批批倒下的老牌企业。
  新锐们在曾经的辉煌之上成长,又转头消灭了他们。
  米悠乐迷迷糊糊,又收到江煦发来的劝说信息:“如果能有个好结果,一定是你能力卓群。如果不行,也是江华厂气数已尽。”
  江煦这是给她了一份免责声明。
  米悠乐的眼皮强撑开一条细缝,极其艰难地编辑了两个字:“好的。”
  可是,还没按下发送,眼皮的细缝也合上了。
  江煦盘着腿,背靠着书架席地而坐。左手边是江华厂的近几年所有的财务报告和销售报表,右手边是动物训练和动物临床医疗的专业书。
  他这个门外汉凭着本科不多的旁听记忆,企图把这沓资料啃透,累了就读一读专业书松快松快,这几个晚上都是头枕着专业书,手捧资料睡着的。
  面前的手机一直很安静。
  江煦闭着眼睛放空了会儿。
  这几天的行为,多少有些像了解她心软,明白她的不服输,所以才敢死缠烂打。或许米悠乐早就变了,真的只想躺的平平展展,快快乐乐的游戏人间。
  别的不说,江煦在自我反省上面,从来都拥有极强的自驱力。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打扰了。
  哎呀哎呀急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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