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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寒凉,天微亮。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响中,衣晚宁听到自己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们之间的隔阂,远不止生活习惯的差异那么简单。只靠相处相爱去填平马里亚纳海沟,是一种妄想。
  “晚宁。”黄庭轩的声音低沉,“还有机会吗?”
  衣晚宁依靠着黄庭轩的肩膀,目光在跳动的火焰上徘徊,她的沉默如同夏日河堤的焰光棒,闪烁而微小。
  良久,她轻声开口,“大概没了吧。”
  她得承认,向来敏学笃行的她,在感情上已经尽力了,耗尽一切热情热爱后,她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保温毯里,黄庭轩的手紧握着衣晚宁,她的手冷得如同雪山上的融水,冰冷刺骨。
  “……你会继续待在山房吗?如果你——”黄庭轩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衣晚宁打断。
  “黄庭轩,白天你在后院已经听到了……我要回去属于我的世界了。”山房是她的桃源乡,治愈了她最痛苦的过往,但她不能永远停留在安逸里,有些事情,就算再痛苦就必须去做。
  就像当年决定与他离婚。
  随着晨光的渐渐明亮,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呢?你未来打算做什么?”他轻声地问。
  “去做自己想做、可以做的事。变成一个开心快乐的老太婆。”衣晚宁靠着他的手臂,大概这是最后一次,这样依赖这个人了。
  未来,不知要便宜哪个小姑娘。现在的黄庭轩,可比当年的黄庭轩温暖多了。
  “我……”
  衣晚宁再次打断,“别说了,继续当那个骄傲的黄庭轩。我喜欢那样的黄庭轩。”
  一缕阳光穿过空荡荡的石门,屋内的石壁逐渐被打亮。
  始于一场金光穿洞的梦境,该结束了。她轻轻推开黄庭轩,站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站起走向阳光。
  “你可真残忍。”被留在原地的黄庭轩,声音略微苦涩。
  “……彼此咯,我记仇呀,你知道的。”衣晚宁回应着,“走吧,我们出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熄灭篝火的两人,前后脚离开石房子。
  这座靠近山顶的临时庇护所脏乱阴湿,还有那些纷乱的思绪,衣晚宁不想再多待一刻。
  晨光初现,眺望远方塌了半边的山,断树残叶,泥泞蜿蜒,静谧而凄凉。
  不远处,山林里传来鸟儿的鸣叫,山泉的潺潺。毁灭与新生两个世界被强行糅合在一起。
  摸索着下山时,衣晚宁忽然停下了脚步。
  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横倒在路边的巨木,长满青苔的树干上,开出一朵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
  “真顽强啊。”衣晚宁轻声说。
  黄庭轩扶住她的身形,目光同样落在了那朵小花上。
  “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好好说话,别灌鸡汤。”
  “……会变好的。”
  衣晚宁弯下腰,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朵小花。“黄庭轩,我以后一定会生活得很好,你也一定要过好。”不然,以后怎么与绕膝的子女们吹嘘,曾经你的祖母爱过的人有多优秀。
  “晚宁。”
  “走吧,回去的路被冲毁了,也不知道要绕多大的圈子才能到家。”
  一路上,她不再多言,心思像闷死在那座半塌陷的山上。就算黄庭轩故意与她交流,她顶多点头敷衍,并告知黄庭轩少说话,节约体力。
  几个小时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山林,来到一条乡间公路上。
  衣晚宁拿出手机,虽然信号仍然不稳定,但她终于能够拨打求救电话了。
  半个小时后,救护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衣晚宁探头张望,一辆熟悉的轿车后面,跟着一辆救护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飞驶来。
  轿车还未停稳,车门便轰然打开了。
  看到连鼎文略微狼狈的身形从轿车走下来,步伐有些急促地走向晚宁。
  她有些惭愧,没想到自己给他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晚宁,你没事吧?"连鼎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衣晚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这还是她见到连鼎文第一次失态。
  最终,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用平静的语气安慰他:"没事的,连先生,我在这片山林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不会有事的。"就在这时,黄庭轩上前,猛然分开两人,假笑着对连鼎文说:"连先生,你们拍卖行的工作不忙吗?大清早就来山林转悠。"此时,连鼎文才注意到黄庭轩的存在。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很快恢复平静,"黄先生,我听说晚宁遇到了危险,作为朋友,怎么可以不来看看?"只是朋友两字,连鼎文可以加重语气。
  黄庭轩微微一笑,他当然听得出连鼎文话语里的含义,"朋友?也是,朋友之间的关心。"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而医护人员也赶到了,不由分说地让衣晚宁躺上担架,一边询问她的情况。
  衣晚宁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一些食物和休息。
  医护人员一番检查后,还是建议她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保安全。
  不过,衣晚宁看向那个脸微微泛红的黄庭轩,提醒医护人员,她的同伴似乎有些低烧。
  于是,医护人员们七手八脚把黄庭轩按在担架上,又是测血压又是测体温,最后结论就是把两人一起送到医院。
  车内,衣晚宁坐在距离黄庭轩最远的地方,气氛有些沉重。救护车的警报声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医疗设备发出的稳定节奏声。
  黄庭轩打破了沉默,开口要一个答案,“……你是因为他,才决定回城吗?他哪里好了?”
  闻言,衣晚宁先是错愕,而后轻轻一笑,不到眼底的笑容中,有着对过往的无限怀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被男人迷惑到失去判断力,只有答应你求婚的那天。”
  这近乎直球的话语,令黄庭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羞讷,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去掩饰不自在,但衣晚宁继续说道:“那——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总不能因为结局不满意,就反悔。”
  她的平静,让黄庭轩沉默了。
  救护车继续在道路上飞驰,他们各自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思绪。无论过去多么美好,生活的车轮一旦继续滚动向前就不能停留。
  到达医院后,医护人员迅速将黄庭轩和衣晚宁带到了急诊室。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确认两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轻微脱水,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病房里,衣晚宁和黄庭轩静静地躺在相邻的两张病床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像是他们此刻的关系,既熟悉又陌生。
  黄庭轩转头看向衣晚宁,“晚宁,不管怎样,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随时开口。”
  “谢谢你,庭轩。你是个好人啊。”
  若是其它男性被女性拒绝多次,早就口出恶言了。他永远不会,或许这就是黄庭轩吧。
  与此同时,连鼎文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透过窗户望着病房内的两人。
  医护人员在忙碌地穿梭,为衣晚宁和黄庭轩提供必要的治疗和护理。
  一瓶葡萄糖还没输完,衣晚宁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大半,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机的电充满。
  黄庭轩则在另一张床上闭目养神,他的呼吸平稳,像睡着了。
  连鼎文走到衣晚宁的床边,轻声问道:“晚宁,好些了吗?”
  衣晚宁睁开眼睛,看着连鼎文,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连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听护士妹妹说了,你昨晚安排了好几辆救护车在山下,还找来一支专业救援队上山。不仅救了我们,还救了不少村里人。”
  连鼎文脸上有一丝失落,似乎不想要这样的夸赞,“……朋友嘛,应该的。你爸爸也很担心你,只是他还有事。”
  “我了解。”
  那么大的泥石流,试验田应该毁得七七八八了……谷雨那片田刚刚犁好,损伤应该不大。但是山下那片试验田,刚刚种完试验苗。
  估摸,老汪现在焦头烂额咯。
  此时,黄庭轩此时睁开眼睛,他看着连鼎文,“连先生,晚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幸运。”
  “黄先生,我们都是晚宁的朋友,是吗?”
  病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衣晚宁看手机充得差不多了,赶忙开机。
  屏幕亮起,她收到了一条推送新闻,是她的前同事发来的讯息。衣晚宁略微扫了一眼,忽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问道:“连先生,我几号可以上班?”
  连鼎文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人还躺在病床上,说出这种话,让我良心很不安啊。”
  “你要查的人,是他吧。”衣晚宁举起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图片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演讲台的中央,身后的大屏幕播放着天和集团的亮眼财报。
  连鼎文拧开一瓶水,递给衣晚宁,语气轻松,“不差这一两天……还是,你想稍微公报私仇一次?”
  衣晚宁半坐起来,接过水,仰头喝下半瓶。
  与这种成熟男人对话,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透明人,藏不住一点私事。
  “嗯……”她沉吟着,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目光再次回到了手机上的新闻。
  衣晚宁曾供职于一家享有盛誉的审计公司,该公司被天和集团委托进行财务审计。然而,在细致的审计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严重造假违规操作。
  当时,衣晚宁秉持着职业操守,坚决要求上面彻底调查这些违规行为,并出具审计报告。但随之而来的,是公司高层的无情施压,他们试图掩盖真相,平息事态。
  更令人气愤的是,她亲自审计过的资料遭到篡改,被人为地植入了错误。
  复查时,她没有好好检查,惯性上交。最终,出了差错后,带着一身污名离开。
  但她更多埋怨的是自己,不是因为习惯内耗。而且她如果再细致谨慎一些,怎么可能会给那人一丝机会。
  如今,当这条新闻映入眼帘,她的心中瞬间燃起一股斗志。
  亮眼财报?呵。
  一年了,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并不是为了追求所谓正义,而是她想要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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