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一撇，璃红月果然看到赵之岩心急火燎地上前，却被拦在铜门之外。
　　她与程方相视一眼，俱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畅快。
　　程方道：“小师妹，我们一起。”
　　璃红月点点头，两人同时迈进了大门。
　　高大的铜门瞬间隔出另一重天地，耳边的喧闹如海潮般倏然褪去，眼前只剩一片空茫的辽远寂静。
　　身边没有程方，没有金霏塘，也没有了景文锋三人。
　　没有仙君，没有客栈，甚至没有凌沧洲……
　　整个天地，安静的仿佛混沌未开，仰望寰宇，俱是白茫茫一片。
　　怎么回事？
　　“第一关，名曰：见空……”
　　景音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不会吧，兰芷大选的考核竟然这么简单明了、开宗明义的扣题？
　　……那还真是，空的很彻底啊！
　　她谨慎地往里面走了几步，片刻之后，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只有白雾茫茫。
　　这……不太对劲。
　　仙门考核，无非三个层面：天赋、修为、心性。
　　若是考核天赋或者修为，那这里应该就有阵法、凶兽、邪魔等物，但此处什么也没有——说明不是考核天赋修为，只剩下心性。
　　璃红月不再往里走，她盘腿坐下，开始认真地思索这场考核。
　　见空？什么是空？
　　是“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还是“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
　　是“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还是“虽到了然皆是梦，应还答者既无愁”？
　　璃红月埋头苦苦想了半天，将脑中的那点墨水翻个遍，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有点泄气。
　　让她一个纵情声色的魔族尊主，来参悟仙门这群牛鼻子的禅机，可真是为难她了！
　　不知道如果换了真正的谷岚疏，会不会好一些……
　　等等！
　　谷岚疏……
　　璃红月募地睁开眼睛。
　　……
　　她明白了！
　　谷岚疏修的是无情道，而且是寂衡天尊亲选的修无情道！
　　太上忘情，无欲无求。
　　“见空”既是“见我”……这一关考核的正是心性，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
　　因每个人心中所想要的不同，看到的场景也不相同，所以他们才会一进门就被分开。
　　而她的场景中，之所以只有一片空茫，是因为她现在用的是谷岚疏的身体！
　　谷岚疏是被寂衡亲选修无情道的苗子，她的内心深处，自然是纯澈无邪，一片澄明无欲。
　　没有欲望，眼前当然就什么都没有！
　　想通了这一层，璃红月反而安心下来。
　　灵台澄澈，无念无欲。
　　对于修仙一道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心性了。
　　这一关，从她进门开始，便已经赢了。
　　接下来，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坐着，等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出去的大门自然会在她眼前敞开。
　　看来谷岚疏的这俱身体还是有点用，帮她轻轻松松地通过了第一关。
　　正在安心坐等，忽然听到一声清脆又喜悦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呀，你也在这里！”
　　白雾中跃出一道金光灿灿的绯色身影，是金霏塘！
　　璃红月眉梢一挑，她怎么会在这？
　　金大小姐满脸开心地过来挽住她的手：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程方呢？他没跟你在一起么？”
　　望望四周，皆是看不见人影，金大小姐顿时又有些失望：“唉，我还以为太清神域的考核有多了不起呢，结果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等一下，”璃红月心中一动，抽出手注视着她：“你进来之后，也是看到一片空空荡荡的”
　　“对啊！”金霏塘点点头：“就只有白雾，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幸好找到了你，要不然我一个人真的要闷死啦！”
　　这……不对啊。
　　“见空”考验的是人内心深处的欲望，谷岚疏因为修习了无情道，才变得无情无欲，金霏塘总不可能年纪轻轻的，就也这么无情无欲吧……
　　除非，她也修了无情道。
　　……不会吧？
　　璃红月被自己这个想法雷了一下。
　　富可敌国的金家家主总不见得这么变态，舍得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来修这种老尼姑的道？
　　想到这里，璃红月谨慎地开口：“你……是道修？”
　　修真界的修习功法变幻繁复，但逃不过修心的道修，练剑的剑修、学医的医修、炼器的器修、布阵的阵修，以及驯养灵兽的驭灵师等几个大类别。
　　无情道，就是道修的一种。
　　璃红月不想暴露自己的修炼法门，便问的宽泛了一些。
　　金霏塘眉梢一挑，撇嘴道：“道修那么无聊，我才不要修呢！”
　　她兴致勃勃地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金丝乾坤袋，从里面哗啦啦翻出一堆明晃晃、亮堂堂的朱砂符纸，得意地说：
　　“我爹爹说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最适合修习符箓一道！所以……”她举着符纸，一脸骄傲：“我是一名符修！”
　　璃红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修真功法当中，剑修最猛，道修最难，而器修、阵修、驭灵师等极为考验天赋。
　　只有符修，大笔一挥，画上些符箓谶言即可，最为简单易学。
　　而更重要的是，有钱的符修可以使用别人画好的符箓，根本就不用自己修炼！
　　大概金家家主太过疼爱这个独生女儿，舍不得她在修真路途上吃苦，便特地给她找了个最好修行的门路。
　　“你爹爹……真有眼光。”
　　“那当然！”金霏塘下巴一抬，骄傲地答道。
　　但如果金霏塘不是道修，为什么会和她处于同一个情景当中？
　　璃红月想了又想，终于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什么想要的？”
　　金霏塘正忙着把满手的符纸收回乾坤袋中，头也不抬地说。
　　璃红月：“就是内心深tຊ处最渴望的，想要得到却无法拥有的！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堵上生命也想要握在手里！比如金钱，权力，地位，美人、无上的修为、一生相伴的爱人…………”
　　这世间人人皆有所求，或为钱，或为权，或为情。
　　那金霏塘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璃红月紧紧地盯着她。
　　只要搞明白这一点，就能破解“见空”的奥秘。
　　只见金大小姐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最终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渴望的！我想要什么，让我爹爹买给我就是啦！”
　　……
　　懂了。
　　金大小姐生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想要天上的月亮，金家家主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她从未有过缺憾，便没有渴求之物。
　　真正的无欲无求。
　　璃红月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说：“走吧。”
　　“去哪？”
　　“随便。”
　　去哪都行，既然金霏塘能遇见她，说明“见空”并没有严格将每个人的场景划分开来，说不定往前走走，还能遇到别人。
　　无论如何，她是再也不想和金大小姐单独呆在一起了，再相处一会，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