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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西并未气馁,跟他软磨硬泡:“我们好歹也算朋友,就不能通融一下?”
  男人凝眸,对她的措辞深感困惑,完全不知道“朋友”二字从何而来。他与梁辛西顶多算认识,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毕竟与“逐月文化”签合同的是“庭深几许”。
  他轻哂:“梁小姐交朋友的门槛这么低吗,还是说你为人随性,处处留情?”
  处处留情?梁辛西顿时恼了,仅剩的一点耐心也被他磨没了。
  “什么叫处处留情,你几个意思?”她扬手推他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能跟他干架,“亓令邬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赚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懂不懂什么是尊重,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亓令邬掸了掸衣服,往后退半步:“我说的是友情,你以为留得是什么情?”
  “你不要强词夺理,我都从你眼里看出来了,你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很轻浮对不对?我告诉你,我梁辛西从事模特行业,广交朋友这种社牛属性是我的职业必备技能,招人喜欢也只是我众多优点之一。但这不代表我私下里很随意,我交知己的门槛可是很高的,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我第一个就排除不考虑。半点情绪价值都给不到我,我为何要跟你做朋友?”
  她端着果盘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蓝莓,用审视的目光将亓令邬从头看到脚。她的tຊ瞳孔似在往外射箭,一根根扎在亓令邬身上,难受至极。
  “我再强调一遍啊,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本人非常长情,从不跟人玩什么欲情故纵,更不会搞暧昧这种江湖把戏,我劝你别再污蔑我,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发表论文似的哐哐数落他,炮仗般的锐评搞得亓令邬再次词穷。
  “不接订单就不接呗,有必要编出什么订单排到两年后这种狂言吗?”她哼哼两声,轻拍亓令邬肩膀,“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多修行,不要有一点小成就便飘了,飞得高摔得也惨,一步一个脚印方能步步高升。”
  亓令邬沉默半晌,如木桩般静坐在桌前。
  梁辛西问:“为何不说话?”
  她话落,后院再次陷入寂静,飞鸟掠过树梢,传来啪啪振翅声。
  对面坐着的人总算开口:“订单的确已经排到两年后,你可以打电话去‘庭深几许’客服部核实。”
  梁辛西瞠目结舌:“你认真的?”
  “我没理由骗你。”亓令邬起身,不想再与她周旋。
  “行吧,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不愿跟我扯上关系。”她无奈叹道,“那我只能考虑送点其他乔迁礼了。”
  她看了眼手机觉得时间差不多,得去忙下午拍摄的前期准备。
  “哎,亓少爷你吃午饭没有?”见他要走,梁辛西又跑上前拦着。
  亓令邬看了看她,说:“等会陈阿姨会送过来,怎么,你也没吃?”
  “富少就是富少,还有专人端茶送水。”梁辛西阴阳怪气,“我有职业限制,不能多吃,一天一顿够了。”
  亓令邬无言以对,一天一顿,他肯定受不了。
  “行吧,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干活去了。”她放下果盘,水蛇似的扭到院子门口,“记得把水果吃完哦,别辜负人家的好意。”
  果盘里剩下一堆草莓和桑椹,亓令邬提不起兴趣,但想到她说的“别辜负人家的好意”,还是不情不愿端着它回到二楼。
  他回到书房,盯着果盘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梁辛西那样矫揉造作之人?难道女孩子走路都跟她一样,恨不得扭成麻花?
  他回想亓慕归走路的画面,身姿挺拔,如树干从泥石下窜出,步伐比马蹄疾跑还要稳健,完全不会东倒西歪。
  那其他女孩呢,他似乎从未好好观察过其他女人走路的模样。亓令邬想不通,甚至有一种亲自站起来复刻梁辛西走路场景的冲动。
  转身看见书柜上嵌着的玻璃门,他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站立在书桌前,撞见玻璃倒影中自己的双眼时,他心神一震。真要命,梁辛西到底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竟被短暂迷惑住了心智。
  亓令邬连忙倒杯茶胡乱灌进口中,连喝好几口方才压惊。他疑神疑鬼地走到二楼窗边观望后院,拱门旁摆着一盆木芙蓉,除此以外再找不到缥缈迷雾似的那一袭白裙。
  他松一口气,再次拉上窗帘。
  中庭正忙得热火朝天,廖沾沾和季昭二人携手布置好新场地,背景由鱼池改为白墙,墙上挂着一把巨大的檀香扇,扇上题字出自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
  陈芸说,毛笔字是亓令邬于前年中秋夜所写,这把扇子则出自名家之手,是好友赵引录所赠。赵引录去找那位名家定制时,特意关照空出扇面,为得便是让亓令邬本人亲自题字。
  他与赵引录还在校园时,便时常有同学找他帮忙写对联,每年春节前几日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
  亓令邬写得一手极好的毛笔字,一撇一捺犹如刀削,如铸如刻,沉稳、浑厚。苍劲有力的字迹中融合着他不屈不挠的傲骨,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一蓑烟雨任平生。”
  梁辛西盯着扇面轻笑,也许这也是亓令邬的人生态度。无论遇到何种极端境遇,始终从容、镇定、处之泰然,以乐观平稳、游刃有余的心态去直面崎岖人生路。
  难怪他总是一张死人脸,乌黑瞳孔里从未泛起过涟漪,说起话来一板一眼,与她身边同龄人有着云泥之别。
  梁辛西来到随云居,住进他居住的院落,闯过他色彩单调却干净整洁的卧室,穿过他放满微观景模型、种满桂花树的后院,也见识过他方棱有骨、别有风味的书法作品,她才终于对电视屏幕里冷酷又寡言的长发男人有了初步概念。
  她抿了一口黑咖啡,笑容别有深意。
  林林去山下商场里买粉扑回来,拎着化妆包匆匆赶到中庭给梁辛西补妆。
  “我是不是耽误拍摄进程了,怪我太粗心,粉扑准备不充足。”林林羞愧地念叨着,不停强调自己的错误。
  梁辛西连连摇头:“这个点赶回来正好,场地刚刚布置好,你不会都没来得及吃饭吧?”
  林林气喘吁吁:“去便利店吃了关东煮,还好,我不太饿。”
  她撕下梁辛西T字区的吸油纸,蘸取少量珠光散粉,还原完整的哑光妆容。
  “好了吧,我得去换衣服了,今天穿蓝色那件是吧?”梁辛西收起镜子,侧头看了一眼席子樾,“嫂子等我五分钟,换个衣服就开拍。”
  席子樾一怔,突然被她喊嫂子,羞耻到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笑回:“别闹,叫我席子谢谢。”
  梁辛西坏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能娶到你当媳妇,我哥何德何能啊!”
  “说你哥坏话是吧,你也不怕我跟他告状。”席子樾拉着她的胳膊陪她去换衣服。
  梁辛西才不怕:“我哥这么温柔,根本不会骂我,况且他每天忙的焦头烂额,难得能见他一次。”
  梁许鄞忙,她梁辛西也一点没闲着啊!
  她一肚子苦水不知道往哪里倒,盼着忙到十月底能告一段落,她太想休假了,即使哪也不去,就在家里躺着就很幸福了。
  “再忍忍,等楼云市的工作完成以后,我们就能休息了,先回家歇两天,然后我们去旅游,我想去成都玩,你哥没空,就派你陪我去吧。”席子樾等不及想出去玩。
  听见她说想去成都,梁辛西的瞳孔都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要去旅游呢,就这么愉快决定了,哪天休假立马订票出发。”梁辛西滔滔不绝地开启话唠模式,换个衣服的功夫已经把去成都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全计划好了。
  下午的拍摄任务简单,但对模特的要求相对较高。以檀香扇为背景,梁辛西对着镜头展示亓令邬提供的十件微观景模型,同时要为观众进行详细的讲解,如制作背景,制作工艺,甚至分析一波亓令邬制作模型时的心理状况,相当于阅读理解。
  为了今天的讲解任务,梁辛西足足花了三天苦背台词,她对微观景工艺品一窍不通,成串出现的专业术语如同钉子重重敲打她的脑袋,那三天连做梦都在念叨枯燥乏味的专业词汇。
  虽然后期可以配音,但梁辛西的职业素养要求她不许浑水摸鱼,在职场中必须端正态度,用言行举止撑起她用血汗打造出来的首席模特招牌。她要是垮了,“逐月文化”就是胡金金那个妖孽的天下了,梁辛西决不允许胡金金骑在她的头上为非作歹。
  这些年她紧绷神经,不容自己在工作中出一点错,好不容易打出去的名气,容不得半点沙粒。她爱惜羽毛,如同珍爱她的生命。
  背了三天台词终于可以在今天展示成果,梁辛西的心情五味杂陈,又激动又不舍,强忍痛苦熬完下午四个小时。
  席子樾一拍双手,目光柔和地对镜头里的梁辛西说:“OK,拍摄结束。”
  梁辛西笔直如松的腰板瞬间蔫了,似垂落在冷风中来回摇摆的枯芦苇,完全失去了生机。
  她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喉咙仿佛灌了一铲黑炭,沙哑无力:“我的膝盖都要裂开了,谁来救救我?”
  对着镜头站了四个小时,她的疲惫无人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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