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头,缓缓蹲下身,像一只受伤的兽,在黑暗中舔舐着流脓的伤。
“我逃出来了,可是那个老东西给我下的毒却无药可解。”
“所以你要报复?”姜澜冷冷地看着他,“用整个永州城的百姓陪葬?”
“那太便宜他们了。”
燕无镜松开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笑得让人发怵。
“我要的,是这天下的生灵涂炭,是锦绣山河化为焦土,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尝尝什么叫做绝望。”
“不过他们只是蝼蚁,死不足惜。”燕无镜一把钳住姜澜细瘦的脖颈,眼尾泛红:“只有你,你是开启这一切的关键!”
“哦?”姜澜挑眉,起了几分兴味,“我有什么用?”
“你是纯阴之体,是最好的祭品。”燕无镜的眼神变得狂热而贪婪,“只要得到你的血,我就能启动阵法与鬼司交易,获得无上的力量!”
姜澜年少时得过一本民间诡事录,书里说以千万人做祭,以至尊至贵之人做阵眼,可启上古焚天大阵,与鬼神做交易。
如此看来,她便是那阵眼。
“就算真有鬼神”姜澜冷笑道,“他们只会将你的灵魂吞噬殆尽,到时候不过成了一副任人摆布的躯壳。”
“那又如何?”燕无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只要能报仇,哪怕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姜澜的脖颈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白皙的肌肤,一丝血珠渗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很美,可惜……”燕无镜突然收回手,语气中多了几分惋惜,“很快就得死了。”
燕无镜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语似癫狂:“我要用你的命,换回我应得的东西。”
神经。
姜澜忍住没翻个白眼给他。
他微怔,随即刀花一挽,挑眉问道:“你竟不害怕?”
其实姜澜想说,这种劫持的戏码她真的经历挺多了。
女人沉默半晌,幽幽道:“你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不是所有女子被贼人劫持都会吓得花容失色、疯疯傻傻。
燕无镜:“……”
她想了想,神色寡淡:“少看点吧。”
空气像坟场一样安静。
姜澜看了看那一小丝缝隙里透出来的光亮,随意扒拉了两下地上的干草便合衣躺下:“时候不早了,先让我睡会儿。”
说完她背朝男人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那个缝儿也挡挡。”
燕无镜:“……”
疯女人。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比如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身处险境,却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站了良久,最终还是将那破败的木门合上,又搬了块石头抵住。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姜澜,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燕无镜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倾泻而下,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辉,衬得她肌肤如玉,美得惊心动魄。
燕无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见过太多贪生怕死之人,也见过太多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之人,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面对死亡,依然能够如此平静淡然的人。
这样的女人,要么是愚蠢至极,要么是……他突然想起她方才那句“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
是啊,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会乖乖束手就擒,任由他摆布呢?
不可能。
正出神间,便撞进她那双清凌的眸子。
姜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醒了?”他面色如常。
“被你的眼神烫醒了。”姜澜翻个身,拍了拍身上的干草,慢条斯理地说道。
姜澜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不想和一个疯子说话。
“……”
男人没有辩解,被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起身在门边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一夜无梦。
姜澜醒来时天已大亮,她透过指缝看见那处破烂已经被堵上了。这个人还真是听话啊,她想。
刚醒来脑子还不甚清醒,她听见木门“吱嘎——”一声响了,外头的日光还来不及跑进来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去路。
男人将粥放在她面前,神色淡淡,仿佛昨晚那个扬言要毁灭世界的人不是他一样。
多少有点毛病。
她微微眯眼抬头看,他手里提了一只破破烂烂的食盒。她咂咂嘴,感觉有点味道:“我要洗漱。”
男人身形一顿,食盒被他搁在缺了一个角的烂木桌子上,转身便提起旁边一个黑色水壶丢给她。
算了。将就一下吧。
姜澜这样想着打开盖子漱口洗脸,才动手吃饭。
说来也怪,这男人看着疯疯癫癫的,煮的粥还挺好喝。
饭菜意外得合她胃口,被吃得差不多。
看着男人收拾好了碗筷,她忽然出声:“对了,你什么时候杀我?”问清楚了好计划跑路事宜。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被绑架的人主动问这个问题的,眼眸微弯着回答她:“明日。”
“哦。”
燕无镜觉得姜澜也是个怪人。
“你不怕死吗?”
姜澜正闭目养神:“死就死呗。”
骗你的。
她听见男人哂笑一声,刚睁开眼就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
燕无镜的眼神有点复杂:“你……很特别。”
“是吗?”
姜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专门演给你看的。”
她是个有两幅面孔的人,姜承煜骂她虚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有趣。可惜……
男人一顿,随即颔首低低地笑了出来。
姜澜正觉得奇怪之时,他却起身退了出去,破旧的木门再次被他锁紧。
不知过了多久,破庙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燕无镜倏然睁开双眼,原本慵懒地靠在破旧神像旁的身影慢慢坐直,目光凉凉,直直望向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