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二点就是提交 PRD 的 deadline，两天之后是基于 PRD 的需求评审会，评审顺利通过之后，口袋闺蜜就将正式进入研发和测试阶段，到时朱晓叶肩膀上的压力就会转移到程序员身上。
　　大厂虽然内卷严重，但大部分同事在九十点钟也都陆续下班了，现在朱晓叶所在的办公区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把基于肘安娜最新修改意见的最新一版 PRD 发到她的邮箱，并在微信上晃了她，等她的反馈。
　　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大改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我就准时上传系统了！
　　她松了一口气，发觉四周无人，便起身去关掉了这个办公区的灯，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看夜景，放空一下大脑。
　　这家大厂把总部办公室设在了虹桥，距离虹桥机场只有几公里距离，从朱晓叶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飞机起落。
　　视野中一架飞机刚刚起飞，正自下而上缓慢攀爬，机身上的航行灯闪烁，像是空中飞人在眨着眼睛，这个不知疲惫的打工仔，义无反顾地冲向夜空，然后渐渐被夜色吞没，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隐约看出那是一架 Cathay Pacific 国泰航空的飞机，想到上一次她乘搭国泰的飞机，还是与沈颂寒一起取道香港去南非旅行那次，转眼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老公，你还在忙吗？我估计十二点就可以走了。”
　　她给沈颂寒发了一条微信，见他没回，也没多想，便放下手机，继续看飞机。
　　她知道他今晚也在公司熬夜加班，说是上次那个客户想要一份更加详细的上市方案。
　　这时手机震动，她以为是肘安娜。或者沈颂寒。
　　没想到，竟然是……爸爸！
　　他发来的微信，是一长串不成句的汉字和符号，像是不小心按错了键。
　　可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睡了呀！
　　她顿感诧异，连忙微信语音打过去。
　　朱老师设置的铃声是 Taylor Swift 的 Love Story，朱晓琳最爱的歌，也是她用了好多年的手机铃声。
　　“爸爸？”
　　那边接通了，但是没动静。
　　“爸爸，你怎么了？”朱晓叶倍感焦急。
　　几声微弱的喘息传来，他终于开口了，可声音却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像是有一只小鸟卡在他的喉咙里。
　　“叶叶……爸爸……难受……”
　　“爸爸你坚持住！我现在叫 120 去接你！”
　　朱晓叶连忙挂断微信语音，拨打 120，告诉接线员世纪大道附近某小区有老人需要紧急送往医院。
　　“家里有人可以开门伐？”电话那边问。
　　朱晓叶愣了。这的确是个问题。
　　“我不确定，你们到了先敲门吧！我马上就赶到。”
　　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除非坐飞机能马上到，不然从虹桥的办公室到世纪大道的爸爸家里，即便是交通顺畅的午夜，开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坐地铁的话，算上进出地铁站的时间，可能要更久。
　　爸爸家还有一把钥匙在沈颂寒那，而他刚好在陆家嘴的办公室里，距离世纪大道仅十分钟车程，人命关天，现在必须要打扰他了。
　　于是朱晓叶一边拿起背包向电梯跑去，一边联系沈颂寒。
　　可他的微信语音和电话都无人接听。
　　东方医院急诊部。
　　“爸爸怎么了？没事吧？”
　　身穿白衬衫和西裤的沈颂寒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从天空径直劈下来。
　　他扑向正坐在抢救室门外椅子上的朱晓叶，不顾地面污浊，屈膝半跪，自下而上仰视着她的脸。
　　然而他夸张的肢体语言没能令她动容，她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转了一下眼珠，将目光挪到他的脸上，眼神冰冷。
　　“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我在加班啊！”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都没听到？”
　　沈颂寒本来就有接电话强迫症，手机从不离身且 24 小时开机，可这次竟对老婆的夺命连环 call 置若罔闻？
　　“我，我手机放办公桌上充电了……这个项目很关键，项目组都关在会议室里加班……对不起，宝宝~”
　　沈颂寒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自责，可在朱晓叶凛冽的目光之下，他还是败下阵来，不敢再与她对视，只好起身抓住一个从旁边走过的护士，试图了解情况。
　　行色匆匆的护士将这个正在表演失态的男人一把推开。
　　这时抢救室里推出一个病床，后面跟着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朱晓叶一眼认出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正是自己的爸爸，她急忙起身迎上去。
　　“病人是突发心梗，右侧冠堵塞，好在抢救及时，我们给他下了支架，现在情况基本稳定，转入 ICU 再观察几天！”
　　朱晓叶刚才狂奔出办公室的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多，因为联系不上沈颂寒，她只好在网上找到一个世纪大道附近的 24 小时紧急开锁师傅。一听说是救人，开锁师傅立刻赶到爸爸家门外，仅比 120 救护车晚了两分钟，他帮忙开了锁且分文没收。
　　朱晓叶在驾车去医院的路上，又试图联系肘安娜，但后者也一直没动静，她便踩着 12 点的 deadline，把车停到了路边，将 PRD 文档上传到了公司内网才继续加速驶往医院。
　　幸好爸爸顺利得救，沈颂寒也算捡回一条命。
　　夫妻二人从东方医院回到复兴中路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朱晓叶默默收拾了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装进一个小旅行箱走了。
　　“你去哪？”
　　“世纪大道。”
　　“我送你！”
　　她“砰”一声关上门，作为回答。
　　世纪大道距东方医院只有十几分钟车程，方便她去探望爸爸。
　　回到爸爸家里，她看见客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才想起来，昨天是九月八号，姐姐朱晓琳的生日。她给忙忘了。
　　“你们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都不来瑜伽馆啦？”
　　这天林苑上完晚课，学员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躺在瑜伽垫上，想到最近两个姐妹都不怎么来馆里了，她很纳闷，也有点郁闷，便在姐妹群里质问。
　　“工作，家庭。”朱晓叶只回复了四个字，就再没出声了。
　　“工作，网球。”张陈玲过了一会儿才回。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网球的呀？”林苑惊讶。
　　“就最近呀！”
　　“跟谁一起打呀？”
　　“我找的私教。”
　　“蛤？你怎么不早说呀！我也会打，还打得挺好呢，你白天有时间我可以陪你打呀！”
　　“我只有晚上有时间，而且是在家附近的网球场，对不起啦，嘿嘿……”
　　“你们都不来，我觉得上课很没有意思……”哭泣表情。
　　她在群里撒起娇来，但最可爱最漂亮最厉害的小林老师失去了往日的号召力，那两个女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这周六晚上有时间来参加我的试吃会吗？”
　　虞适在送林苑回家的路上，看见她好像心情不佳，便提前剧透了拉面店即将举行的活动。
　　林苑并非心情不佳，她正在打算盘，张陈玲找网球教练的事一下子打开了她的思路，其实自己也可以做网球教练呀，还有高尔夫球教练，舞蹈老师，钢琴老师……
　　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擅长的不擅长的爱好都可以拿来搞钱，她立刻觉得白天的时间不够用了，得好好规划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没料到这个微表情被一直在身旁斜睨着自己的拉面店老板捕捉到了。
　　她的两道眉毛又黑又浓，就像她本人一样，生命力旺盛，好在眉峰处婉转柔和，看上去不凶，与她温柔又带点倔强的气质很搭。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啊？你刚才问我什么？”
　　林苑走到家门口才反应过来刚才拉面店老板好像有问自己问题，她立刻转身问他。
　　虞适比她高出一头，她仰起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天有邻居晾晒在外面的衣服忘记收，一排背心 T 恤大裤衩子正好斜在他们的头顶，深夜的弄堂里本来就够暗了，他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黑黢黢的影子。
　　而他今天的发型是将全部头发都集中在后脑勺上扎成丸子，颈间没留一丝碎发，在黑暗之中，活脱脱就是一尊兵马俑杵在面前。
　　她“噗嗤”一声笑了。
　　女神一笑，兵马俑的眼神也闪烁起来，好像突然被画家的笔点亮了眼睛，从尘埃里活了过来。
　　“你刚才问我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喔……我问你这周六晚上能来参加拉面店的试吃会吗？”
　　“试吃会？”
　　“是的……我店里开发了几款全新口味的拉面和小食，正式上市之前想先邀请朋友们来品尝一下，给点意见，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些酒和饮料，相当于一个小型 party！”
　　“时间暂定这周六的晚上九点半，”他眨了眨眼，“希望你能来。”
　　他想好了，如果她不能来，就改期。
　　“哇偶，听上去很棒啊！我那天有晚课，下了课可以直接过去！对了，要不要叫上张陈玲和朱晓叶？”
　　“当然了，她们能来最好！”
　　兵马俑在黑暗之中露出两排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