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蕊带狸娘来的铺子是书坊。
这处书坊是个木制的二层建筑,一楼靠墙摆放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屋子中间放置着几张桌椅,供客人翻阅挑选,二楼的布置与一楼相似,只是空间相对较小,更为静谧。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较为偏僻,但附近坐落着好几家学院,也是因为如此,书坊每个月都有稳定的收益。
盛蕊却不想要稳定,她要的是突出,是被宋宴平乃至皇帝看上的突出。
而且她选择这里不是异想天开,来前曾认真分析过手下的那些铺子。
首先,在闹市开食肆固然重要,可盛府为她准备的嫁妆中,并没有那边的铺子,她倒是也可以向宋宴平开口要,那样势必会给对方一种自己靠着他的错觉。
只有从无到有,才能让对方更加信服。
其次,她并非要将书坊彻底停业,而是想将书坊和食肆结合起来,做京城乃至大楚第一家带有特色底蕴的“文化餐厅”
在那个遥远的异世,文化餐厅几乎遍地都是,想要做吃食生意,除了技术硬,还需要打造一些“网红”噱头。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掌柜满脸忧愁,仿佛已经看到了铺子被关业的悲惨未来。
除此之外,这个时辰的书坊里还有正在挑选买书的客人,有几个书生听到盛蕊的话,顿觉受到了侮辱,一时间情绪激动,控制不住音量地议论起来。
“这怎么能行?好好的书坊改成食肆,简直荒唐!”
“就是,这不是糟践了这地方嘛。”
“哼,女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人开的书坊,在下实在不耻与其为伍。”
同来的小桃和狸娘脸上对着几个书生怒目而视,她们夫人的决策,何须他人置喙。
盛蕊也觉得好笑,这书坊是自己的产业,自然是自己想做什么营生便做什么营生。
何况瞧这些书生的穿着打扮,皆是家境贫苦之人,他们借着买书的名义长时间待在铺子中看书,她都未曾驱赶他们,他们又有何资格反过来指责自己?
盛蕊柳眉微挑,声音变得有些冷:“原来这见识不是长在脑子里,而是长在头发上,几位的头发倒是不如我长,看那稀疏的样子,想必定是才高八斗吧。”
随着话落,书坊里的人纷纷看书生的脑袋,说来也巧,这几人的头发都不多,甚至有位年纪轻轻就谢了顶,只勉强从四周扒拉点儿头发遮盖,即便如此,众人也看到了底下露出来的滑溜溜头皮,顿时哄笑出声。
“你你你!”
“我什么我?”盛蕊挑眉,“诸位饱读诗书,文化渊博,可知道地球是球状的?”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胡说,分明是天圆地方,哪里来的球状之说。”
显然,这几人的文化造诣不如表现出来那般高,这次不用盛蕊回答,书坊的客人中便有一位老者站出来:“《浑天仪注》中有‘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的说法,这位娘子指的可是这个?”
盛蕊颔首:“没错。”
她没有停下,继续咄咄逼问,一连串是抛出许多新奇的观点,理所应当把几个书生问地瞠目结舌,完全摸不着头脑。
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处于茫然的状态,只有之前出声的那位老者,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见状,盛蕊轻轻摇头:“哎呀,连这些都不知,还敢妄言女子见识短?我虽为女子,却也明白不能固步自封,仅凭陈旧观念来评判他人。这世间万物,男女皆有探索和求知的权利,又岂能因性别而断言见识长短?”
书生们面红耳赤,却不愿意承认子自己比不上女子:“谁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是故意诓骗我们呢?”
“谁质疑谁举证,你觉得我说的东西是假的,那你就去证明啊。”
这些知识都是她从异界的课本中读来的,既然已经放在学院里让学生学习,肯定是真的。
对此,盛蕊还是很有信心的。
“哼,说得再好听,你不是还要将书坊换做食肆,用铜臭味玷污圣贤?!实际上还是商人做派。”
盛蕊莫名看了他一眼:“我的确是要开食肆,但我何时说过要放弃书坊?”
她做出一副自己好心被辜负的气愤模样:“我将书坊与食肆结合,是看到这么多读书人为了读书,宁愿饿着肚子,需知身体是读书的本钱,若不能有一个好体魄,便是天才进了考场怕是也坚持不住。
“实话不瞒各位,隔壁的铺子也是我的,若能在旁边开个食肆,既能让爱书之人有处可寻,又能让食客在品尝美味之时感受文化氛围,岂不是一举两得。”
书坊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
隔壁不是笔墨铺子吗,何时成为他们家的了?
盛蕊面不改色,现在不是,但马上就是了。
众人闻言,一个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说来,我今日早晨来的匆忙,的确没有吃饭,可惜附近没有吃食。”
“东家是为读书人考虑,实乃大义!”
反过来指责几位书生:“倒是你们,在此白看书不说,还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便是为了能够在读书之余吃上一口热饭,他们也得站在东家这边!
可怜几个书生,原本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最高点,没想到到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无言以对,只得如过街老鼠般甩袖离去。
盛蕊微笑着让众人继续看书,且今日卖书可以打七折,获得了一片叫好声。
之后,狸娘就暂时留了下来,同书坊的掌柜商讨之后的具体事宜。
她的确可以借鉴异世的知识,但若所有的事情都让她这个主子做,要下面的人又有什么用。
从书坊离开时,盛蕊挑了几本诗词和话本。
想了想,又拿了几本四书五经。
既然决定要取代邱容彩,她就不能再向之前一样,只学着做一个男人最喜欢的女人,她还要弄懂在外面时,男人都在想什么。
话虽如此,可当她真正翻开这些书籍,才发现其中的内容晦涩难懂。
满篇的之乎者也仿佛天书一般,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盛蕊只能皱着眉头,逐字逐句地研读,如此经常陷入迷茫之中,有时候书没翻几页,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
她这副异乎寻常的样子,宋宴平想不发现都困难。
第一反应:“清玉又来招惹你了?”
盛蕊额头冒黑线。
恐怕宋清玉都不知道自己在亲哥这里的风评已经落到谷底,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那丫头跟只斗鸡似的,没有脑子,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然后为其冲锋陷阵,整日逮谁叨谁。
可惜这些日子有邱容彩在府上,宋清玉只顾缠着她的彩儿姐姐,都顾不得过来找茬。
“夫君误会,”盛蕊摇了摇头,“是妾身自己的问题。”
“嗯?”
盛蕊返回房间,没一会儿又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本《左传》。
“妾身近些日子读书,却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又无夫子解答,久而久之,免不得心情有些烦躁。”
书本表面印着书坊的标识,里面的纸张却是微微卷边,看得出经常被主人翻动,宋宴平语气平淡:“怎么突然想读这个了?”
盛蕊瞥了他一眼,撒娇似的哼了声:“还不是因为夫君。”
宋宴平不解。
“府上有娘和大嫂操劳,妾身闲暇时间多,想着不能虚度光阴,便想着读些书增长点见识。”
“思来想去,那日邱二姑娘说的也对,女人不该只困于后宅琐事。”
她抬起头,双眸有仰慕:“妾身没有邱二姑娘那般高远的志向,只想着不至于听不懂夫君说话,若偶尔,偶尔能帮到夫君,妾身便是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宋宴平已经皱着眉将手指按在女人嘴上:“胡说什么。”
盛蕊眉眼弯弯:“没有胡说,妾身都是真心实意。”
闻言,宋宴平神色动容。
突然,指尖传来湿润感。
低头一看,盛蕊竟轻启嘴唇,那按在唇边的手指便“不小心”入了进去。
“啊呀!”
盛蕊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慌乱中,甚至用舌头去推攘。
宋宴平呼吸霎时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