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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初入五月,昼长夜短,暑热渐袭。
  松鹤苑外几树榴花葳蕤繁茂,花开正盛,灿若云霞。
  垂花白墙内,夏蝉窝在玉兰树梢头、松柏枝桠间、竹影婆娑里声声鸣叫。
  长廊下,苏檀坐在杌凳上低头绣花。
  身旁向竹、又萝几人围着她瞧,叽叽喳喳闲聊些什么。
  沈修妄在别苑休沐两日,归家后今晨便受召忙于城外新营练兵,暂住几日军帐。
  松鹤苑上下不用伺候公子,皆是松泛不少。
  姑娘纤细指尖针线翩飞,一朵含苞海棠花悄然跃于绢布面上。
  栩栩如生,怕是裁下后放在树梢头真能诱蜂引蝶。
  “呀,真好看!”
  雨槐惊呼,好奇问道:“念棠,你是要用这绣布做鞋面儿么?”
  苏檀微笑颔首:“嗯,公子说这样很是有新意。”
  听到这话,向竹若有所思,“原来你是取名字中的棠字。”
  松鹤苑的丫鬟们每季都会发放统一的婢女裙,同等级的除了颜色略有不同,规制款式皆一致。
  姑娘们若想在主子面前表现的别出心裁些,也就只能从绣鞋入手了。
  也有不为讨好主子的,只为美观也会多花些心思。
  雨槐搭上苏檀的肩,藕臂轻晃,“念棠,你手如此巧,能帮我绣一下鞋面么?”
  苏檀手上下针的动作不停,随意道:“姐姐喜欢什么花样儿的?就怕我手艺不精,成品叫人不满意。”
  听她话音里没有拒绝的意思,雨槐大喜:“绣一枝槐花便好,同你这朵海棠一般大小,我这就去拿丝线和鞋来。”
  说着便要起身。
  苏檀抬头拦住她,嗔笑:“一点丝线和绢布而已,哪就要姐姐出,我绣就是。”
  雨槐眨眨眼,“那可不成,咱们各人的鞋子都是自己做的,哪有叫你吃亏的道理,也不用绢布,我的直接绣鞋面儿上就成。”
  她本就是个豪爽利落性子,话毕tຊ便疾步回屋了。
  眼见着念棠答应为雨槐绣鞋面,剩下围在一旁的向竹、又萝、香松三人不免眼热。
  念棠的女红刺绣,比外头某些铺子里的绣娘技艺还要精湛。
  女子皆爱美。
  向竹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苏檀抬眸朝她笑笑,又看向香松、又萝二人。
  “横竖我这几日清闲,姐姐们若是都喜欢,我便一人为你们绣一副,皆按照你们的名字可好?”
  三人大喜过望,接二连三应声。
  “那就有劳念棠姑娘了!”
  “我们也各自取丝线和鞋去,不能叫你又贴工又赔本才是。”
  “我去寻一本花样册子来,照着描摹能事半功倍。”
  一时间,午后的廊下热闹起来。
  *
  这日黄昏,苏檀背着小竹篓,扛着小锄头,照例去往府中药圃。
  五小姐栽种的白芥子和肉苁蓉已然可以收获,晚膳时分她去还书时听她提过一嘴,便主动揽下这桩事。
  方行至药圃西北角的偏僻凉亭旁,就见亭内坐着一位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
  清雅秀丽,遥遥看向她。
  苏檀目光一滞,钟忆巧。
  那日罗玉芙出手想要戏弄她,这位钟小姐可是闭口不言,一推三不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苏檀对上她的目光,缓步走上前去,行一礼:“表小姐安好。”
  ……
  流光悠悠,转眼三日已过。
  晨起,一干婢子端水捧盂,掀帘依次进入永寿堂内伺候老夫人起身洗漱。
  掌事大丫鬟秋画轻步近榻,拢好床帐挂上铜帐钩,弯腰扶起榻上的老夫人。
  “今儿日头好,便迟了一刻唤您起身,睡得可还舒坦?”
  老夫人银发满鬓,舒意地笑笑:“昨夜你推拿的手法不错,勉强睡个囫囵觉。”
  秋画浅笑,搀她坐于妆台前,拿起梳篦为她梳头挽发髻。
  老夫人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皮肉松弛的双眸,问道:“妄儿去城外练兵已有四日,今儿该回府了罢?”
  秋画思索一瞬,点头:“正是呢,二公子应当晚膳时分回。”
  老夫人默然颔首。
  前几日因那桩事,各人脸上闹得都不好看。
  如今膝下几个孙儿孙女排位次,还得是妄哥儿最得她的心。
  如今老二膝下也终于添丁,妄哥儿是小辈里最有出息的,也是侯府的顶梁柱,一家子总不能真真闹得不愉快。
  思及此,她开口道:“你去大厨房那边说一声儿,今晚设宴永寿堂,再遣人去各主子院里传信。”
  “多添两道妄哥儿喜好的菜品。”
  秋画应下:“奴婢明白。”
  老夫人抬手扶了扶发髻,又说:“前儿我答应了把那串红玉髓珠赏给盛哥儿,你去寻出来。”
  “再把蟠玉雕取出来,妄哥儿最是喜好这些玩意。”
  “旁的小姐们每人备一副手镯便是,表小姐也照例。”
  既是赏赐,老夫人也不能太过偏私。
  秋画一一记下,笑答:“您老人家还成日里说眼花耳聋,如今料理得这般清明,寿及万年也使得。”
  “嘴滑,我若活万年,可不是个老妖怪。”
  沈老夫人嗔骂她,笑着站起身,由着伺候穿衣。
  满屋婢子嬷嬷唇角挂笑,老祖宗、老寿星的唤她。
  由下面的丫鬟伺候老夫人洗漱、用早膳,秋画便先行去往内室多宝阁中取东西。
  沈老夫人坐于鸡翅木雕花圆桌前,饮下半碗银丝燕窝羹,却见得秋画小脸煞白从内室走出来。
  手里还捧着个空盒子。
  “老夫人,红玉髓珠串不见了。”
  “当啷……”
  瓷勺从指尖滑脱,掉入碗中。
  沈老夫人方才和颜悦色的面上,登时沉了下去。
  “所有柜子、匣子都寻过了?”
  秋画捧着盒子颤声答话:“都寻过了,那日奴婢是当着您的面收起来的。”
  老夫人推开碗,愠声道:“好啊,我永寿堂中竟生出贼了。”
  闻声,满屋的婢子婆子,“噗通噗通”齐齐跪地磕头。
  老夫人阴着一张脸扫视众人。
  红玉髓珠串乃是陛下赏赐之物,又由老侯爷奉于佛前开过光。
  贵不可言。
  那日倾意与夫婿回府,她曾戴过一回,晚间摘下后就一直放于柜中好好收着。
  后来她曾去府中佛堂斋戒一日,跟着的就只秋画并两个得力嬷嬷,旁的人都在院里。
  想必极有可能是那日丢失的。
  究竟是永寿堂内的人,还是侯府里头的人。
  吃了熊心豹胆,怕是不整饬不行了!
  老夫人浅浅擦了下嘴角,随手丢开帕子,不怒自威:“王嬷嬷,去请大夫人过来。”
  “通知钟管家,今日府内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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