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行动组离开MPV二十几分钟,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已经敲开两家的门了。车里的姜明霜和韩子平两个人没有对话,一个闭目,一个含着今天的第二颗奶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能听见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对讲机的通知声吵醒了闭目的人:“陆哥……好,我们马上到。”
韩子平转头问道:“副组,你还好吗?陆哥让我们去一号点。”
“可以。”
她点点头,把奶糖包装袋往车上的小垃圾桶里一塞,开门下车,两人快步向三栋走去。
时间刚过早上七点,周六的小区里只有零散几个晨练的人,楼道里更是静悄悄的。
两人上到六楼,却没有在房子里见到嫌疑人。
“什么情况?”姜明霜刚问完,就见到门边白墙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唇印,“这……”
韩子平摸了摸脚边的拖鞋,余温仍在,脸色瞬间变了一变。
此时,赵锡的电话也打了过来,陆琰一手拿着餐桌上的口红,一手掏出手机按了免提。
“组长,二号点是一家三口,确实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赵锡压低了声音,“但是刚做完手术不到两个月,病历查过了是真的,家里还堆着恢复药。”
在三个年轻女孩清醒的情况下将她们勒死不是件容易的事,刚动过手术的病人几乎没可能有这个体力。
陆琰明显的心情不好,只是“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招呼韩子平和张楚利:“搜一下,看还有没有剩点什么。”
几人把不大的两居室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很有用的线索,韩子平不由得感慨一句:“现在独居女性家里能这么干净的真是少见,记得上次那个女孩子的案子吗?简直就是个垃圾场。”
“我家也挺干净的。”姜明霜翻看着窗边放着的时尚杂志,随口接了一句。
陆琰瞟她一眼:“你家那是没人住。”
“……我就当你夸我是仙女吧。”她“哼”了一声,对嫌疑人提出表扬,“她的时尚品味不错,看得出来经济条件也不错,另外很爱干净,有一点洁癖,喜欢流程化、规格化的生活,从事的工作范围可以收缩到金融、商务、互联网方面。”
“有没有可能是医生?”张楚利指指满衣柜的衣服和饰品,“或者时尚行业?”
“医生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布置家里和自己,在家具选择方面也会选择好打扫且不容易磕碰的,而且家中除了清洁之外还会多注意一些消毒,但这里什么消毒用品都没有。”姜明霜翻了翻衣柜里的衣服,“时尚方面,不会选择杂牌,应该偏向于大牌或者是小众设计,另外也会注意保留衣服的标记,就算要去掉,也不会把商标和水洗标都剪掉而是会选择把缝线小心挑开,整块取下来。”
“别说,还全是剪的。”韩子平也注意到了商标裁剪的痕迹,“不过挑掉和剪掉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剪掉,有可能会影响某些衣服的穿着体验和设计细节,普通人感觉不出来,但时尚从业者一定会很敏感。我也是因为有个朋友是国外杂志的买手,之前和我提过才知道的。”姜明霜有些不解的拎着一件衣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剪掉了。”
陆琰并不像另外两个人需要一一询问画像细节的原因,独自一人走到门边研究那枚唇印。像是突然有了发现,招手把人叫过去:“这个唇印有问题。”
“是有问题。”姜明霜点头,“离开的时候还不忘了留下一个,是明显的挑衅,他的精神处在亢奋状态。”
陆琰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这个唇印的细节比之前的都要模糊,而且边沿线并不完整,颜色也不太均匀。”
听他这么一说,姜明霜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伸手往包里掏备用口红。一抬头,陆琰已经铺了一张餐巾纸在墙上等着她。
快速的涂了一层口红,吻上那张餐巾纸。抛开色号和唇形等个人因素的不同,这枚唇印也出现了边沿模糊和颜色不均匀的现象。
“之前是画的!”张楚利和韩子平瞬间明白过来。
凶手今天一定是在他们来临之前临时离开,所以唇印留的匆忙,而之前案发现场的那几枚完美的唇印单独看并没有什么,有了这个唇印一对比,瞬间就显出掺假的气息。
“有时间慢慢画一个栩栩如生的唇印,说明凶手肯定很了解死者的作息规律,确保自己留标记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那她就需要有一段时间用来观察下手目标,甚至是接近目标。”陆琰一边看着韩子平处理唇印,一边分析,“邱冰萍之前两个案子分别案发与二十一天前,半个月前,凶手的作案间隔很可能是七天。”
“今天是邱冰萍死亡的第四天。”张楚利喃喃。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号点明显就是嫌疑人的居住地,而且许多细节都表明嫌疑人可能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临时逃脱,其中微妙不言而喻。
可陆琰却像根本没有察觉这件事一样,回到局里之后也只是照常安排工作,争取用其他方式继续追捕嫌疑人。
姜明霜今天本该去一个讲座,但她在办公室里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电话给她的助教蓝昊说明情况后由他代替出席。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发出规律而枯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了出去。
“宋局,我在局里……陆琰?陆琰也在呀。”说着,她打开门看了一眼隔壁拉着百叶窗的办公室,满脸疑惑,“他没接您电话吗?我问问。”
敲门之后,陆琰很快出现在门后。她指了指手机,走进他的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陆琰看着她移开耳边的手机,根本就不在通话页面:“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说点事,就找了个借口。”虽然正副组长要关起门来在办公室里商量点什么事情也不算太奇怪,但她总想做的稳妥一些。
陆琰一怔,示意一下桌前的椅子,随手从墙角箱子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自己则在桌后坐下,等她开口。
“这件事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姜明霜的神色有些纠结,“嫌疑人就住在一号点,是在我们到之前才走的。”
“然后?”
“我们的手机都是由技侦做过反监听反定位的,除了局里的系统不应该有人可以追查到。最近也没有和嫌疑人有所接触,他应该没机会下手。就连决定去他家里也是临时的决定,他的情报这么迅速这么准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陆琰看了她片刻,淡淡道:“重案组里,只有你不是我亲自选进来的人。”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情况下,只有你来和我说,那么最有可能是你想利用这件事挑拨离间。”
姜明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对这件事就没有一点怀疑?”
陆琰将手边的本子摊开,上面写满了从昨晚到今天所有人的举动细节,而姜明霜的名字下面却是空空如也。
“我信你。”
语气平淡的三个字,却如重锤砸在姜明霜心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事。重案组里所有人都是他亲手挑选,他现在却要和唯一一个空降的一起找出那个背叛的人。
奇妙,却又令人发寒。
“你来找我,是心里有目标了吧。”陆琰看起来倒是很平静,随手拿了纸笔给她,“写吧。”
十几秒后,两人看着纸上一模一样的名字陷入了沉默。
“我猜到是,可我始终猜不出理由……”姜明霜垂眼看着手上的笔,“我还特地确认过林倩确实是请假去了医院。”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路,姜明霜手速飞快的把纸片塞进本子里合上坐好。陆琰一挑眉,扬声道:“进来。”
“陆……副组?”汪凌风抱着笔记本进来,看到姜明霜后一愣,咳了一声,“那个,我刚才查了监控,没什么发现。”
这话是个明显的托词,陆琰明白他的顾虑,屈指敲了敲桌面:“直说。”
汪凌风松了口气蹭过来,把笔记本放到陆琰眼前:“你们去朝阳小区后,我往系统备了案。刚才我查了一下浏览记录,没有被攻破的痕迹,只有两条浏览记录,都是内网。”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陆琰的反应,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一条是一个小时前队长登的,查了一下最近的案卷。另一条是我备案后八分钟,你们大概刚走了五分之一的路,看了这个案子的所有记录,操作的ip地址被技术手段隐藏了,登入的账号是……赵锡的。”
当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陆琰忽然说了一句题外话:“藏东西挺熟练,没少在刑侦学的课上藏心理学资料吧?”
姜明霜眨了眨眼:“有这么明显?”
挑起话题的人却没有再接话,把东西收拾好,抬眼看她:“姜副组,会吵架吗?”
当重案组的人听见组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剧烈争吵声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他们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去劝个架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姜明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面带薄怒,对着陆琰说:“我和你说了我有把握那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你不去的话那就我自己去,你等着写检讨吧!”
他们看不见陆琰的表情,只能听见一声冷哼,还有不带感情的回怼:“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你不是后果自负你是自负!”
撂下这句话,姜明霜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不多留。
组长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几人快速猜了个拳,输了的张楚利认命的站到办公室的门边,小声道:“老大,你和副组怎么了?”
“她画出了下一个凶手可能动手的地点,但其实就是瞎蒙的毫无事实根据。”陆琰一摔文件夹,“别问了,忙你们的活儿。”
“可是副组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吧,她可是个女孩子,又没枪又不会打架的,万一真碰上了怎么办?”
“要不我和楚利去追一下副组吧?”赵锡帮腔。
陆琰沉默几秒,挥了挥手算是同意。
两人得了许可,立马拿了车钥匙就朝外跑去,希望能来得及追上姜明霜,就算劝不住她也可以跟着保护一下。
几分钟后,汪凌风接到了张楚利的电话:“停车场没见到副组,估计是走了,定个位。”
“不用了。”
他正准备操作,陆琰走出来把一部手机丢在汪凌风的桌子上,那是局里统一发的工作手机,姜明霜并没有带走它。
“我出去一趟,让楚利去一下公大,赵锡去派出所那边问问后续。”
汪凌风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没了底。
赵锡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本该由自己去寻找的人。
“姜教授。”
垂地的窗帘徐徐拉开,背对着坐在窗边椅子上的人站起来,转身看他,眼里有不带掩饰的失望:“我没想到真的会见到你。”
赵锡看看手机里的短信,略微一想,彻底明白过来,苦笑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
[下午两点,明光酒店中央路五楼包间。]
他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纠结了大半条街,还是方向盘一转,来了酒店。包间内的光线并不好,他只能见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心急之下并没有多想,开口便道:“我不会再帮你杀人了!”
话一出口,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没想到会这样直接暴露在姜明霜面前,心底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想通了这点,他上前两步,伸手伸得如释重负:“那就麻烦姜教授……带我回去了。”
令他意外的是,他的手腕上并没有落下的冰凉的铐子,倒是一个带着体温的遥控器被塞进了他手里。
那是这个房间的窗帘遥控器,在姜明霜的手里握紧松开了几十次,还是等到了他来。
“放到桌上,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把事情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