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服是陪衬,最重要的是婚纱的选择,廖佳薇诚恳地找沈南桑这个时尚Icon寻求意见——毕竟中间有两套来自B&V的婚纱线。
“刚那件最适合婚礼的时候穿,然后,这个,这个,”她手指指了一圈,“比较轻便,晚宴的时候比较合适,还有这个——”
视线跟手指一起路过陆启昭,对视来得猝不及防,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刺激之下她停了一下,缩回手指:“你可以参考一下。”
“哦,香槟色那件也挺好看的。”
“你的婚礼,你决定。”
“要不要再多看看呀?”
她明知故问:“婚礼还有多久?”
“两个月。”
婚纱空运过海关,再量尺寸、修改,从法国寄过来,也需要时间,大概率会来不及了。
“我觉得这些就挺好的,你要是有更喜欢的也可以让他们运过来——”她在邱思源求助的眼神里,话头转了个弯,“但是第一眼你都没看中,之后大概也很难惊艳到。”
邱思源眼睛里充满了“感恩”,就差把谢天谢地写脸上了。
廖佳薇背对着他们,看向婚纱还有犹豫。
沈南桑不动声色地走到邱思源旁边,小声说:“帮你一次,以后还我。”
邱tຊ思源摸不着头脑,但此刻尚有清醒的意识,虽然这是兄弟的前女友,但也是“小姨子”,必须留一线。
“OK。”
“你们嘀咕什么呢?”
沈南桑抬起头,扬了个笑脸:“要不以后你们每年拍一套婚纱——反正设计每年都有新的。”
“好主意!”廖佳薇喜滋滋地抱她,“娇娇真是我的人生知己。”
关于婚纱的细节其实还有很多需要讨论的,比如说婚纱到达的时间,婚礼当天的妆发团队,需要用到的配饰等等,最后一个话题聊到的时候,邱思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红色丝绒盒,里面装着一个王冠,光主钻就有半个手掌大,整个王冠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碎钻——相对主钻而言,在灯下熠熠生辉,连水晶灯都失去了色彩。
没人能抵抗得了“美”的魅力。
她屏住呼吸,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计算大概花多少钱可以定制,多久可以拿到。
高级定制的话,修修改改到制作完成至少也得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偶尔会有一些藏品拍卖会,说不定可以搜罗到一顶满意,顺便再买点其他的东西回来充实一下化妆盒。
不对,她最近可能会有大额支出,不能这么花钱。
“这……都是真钻吗?”廖佳薇的大学室友在她背后小声地感叹,“我买锆石都不敢买这么大的。”
她刚被逗笑,就看到陆启昭喝了一口茶,正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她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拿了一块蛋糕。
晚餐自然是邱思源安排,订了别苑的包厢,这么一大批人马分配上车,都在停车场停住了。
廖佳薇的朋友肯定是坐邱思源的车了,沈南桑自己没开车,老胡送她到这之后就走了,所以她得从剩下的几个人里挑辆车。
“我今天没开车,坐霖子的车好了。”苏承渊搭着孙瑞霖那辆跑车的车门。
“苏老板出门不开车不是你的风格吧。”
“支持低碳生活你懂不懂。”
成达拿着车钥匙,犹豫地看着沈南桑:“你……上我的车?”
她神秘地摇摇头,手指对着成达晃了晃,退到陆启昭那辆绿色阿斯顿马丁的副驾车门。成达一脸“卧槽”,连着“嗯?”了好几声。
孙瑞霖从车窗探出头:“他们俩眉来眼去一下午了,你没看出来啊。”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她刚想要说点什么,一辆冰蓝色宾利开进了停车场,就停在陆启昭的车头前面,驾驶室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孙总,成总,哦,三哥你也在啊,真巧。”
乔明姝此时,温柔的裸色蕾丝裙配上长卷发,妆容都更加靓丽了,从头到尾都有让人有眼前一亮的魅力。
她从来没觉得哪一刻有现在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从小认识的情分,门当户对的背景,势均力敌的能力,没有任何一项是能挑出毛病的。
孙瑞霖看了一眼还站在车外的沈南桑:“乔大小姐啊,挺巧的。”
乔明姝稀松平常地说:“沈小姐也在?我来这边买东西,你们这是逛完了要去吃饭?”
沈南桑微笑,点头当回答。
成达说:“正要出发。”
“能不能带我一个?刚好我没地方去,周末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
孙瑞霖说:“今天的局生面孔多,我们都不太认识。”
“这样啊,那下次吧。”乔明姝被拒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笑得明艳动人,“我不挡路了,你们玩得开心。”
这落落大方的姿态,难怪徐向景说乔明姝一个女孩子能把家里的男丁全按在地上摩擦。
她一言不发地坐进了副驾驶将门关上。
她看着前面的引擎盖,这哑光绿色的车漆她从来没见过,汽车发动时,紧张地扣着膝盖上的手机壳边缘。
他迟迟没踩下油门。
“怎么了?”
“安全带。”
她“哦”了一声,系好之后状似无意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车?”
他瞥她一眼:“刚提。”
“颜色挺好看。”手机金属边印了一个又一个指纹。
“还行。”
新款跑车,全新发动机的推背感带来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她在全封闭的房间里看《咒怨》,她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好在这个时候的帝都交通开始有堵车的迹象,就算陆启昭车技再好也不能碾着其他车开过去,被迫降速,平稳一些对她来说可以接受。
“你对乔明姝动过心吗?”
方向盘脱手,滑了一下,他没想到:“你一路就琢磨这事儿?”
“我只是在思考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毕竟大家都在传你们两个订婚的事情。”
“传又怎么样?”
她语塞。传又怎么样?别说吃瓜群众代表不了他,而她也没有暂且立场干预他的任何行为。
但很可悲的一点是,她预设如果陆启昭真的要和乔明姝订婚,自己也根本做不到当机立断离开他。
这个认知,让她极其不爽。
“不过你终于知道要问出来了。”
车头猛地一摆,跑车挤进了较空的那个车道,这样连续变幻两次,陆启昭才慢慢开口:“你出车祸之后,吴雨瑶打电话告诉我说,她之前故意误导你的事情。这种漏洞百出的引导,你但凡多问一句都会露馅。”
她的表情慢慢变得苍白。
“你憋了那么久,一次都没正面问过我,是不是那大半年的时间你都在想着怎么利用完我这个渣男再一脚踹了我。”
许久,他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复,瞥了一眼才发现她目光直直盯着脚尖,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
她看向他:“我在想,你为什么都不计较吴雨瑶的故意,现在来指责我。”
“……”
“那个时候我刚刚回国,对你算不上完全了解,吴雨瑶是我眼中离你最近的人,最了解你的人,她当时的语气,我多问一句得到的答案不是误解,那就算自取其辱。”
前面是个很长的红灯,车流又凝滞不动了。前方的车流,在夜色里每一辆车都像是一只红着眼睛的怪兽。
他有点烦躁地将吹着眼睛的出风口拨到一边。
“她有多聪明你最清楚,我又不是个测谎仪。”她手掌伸向自己面前的出风口,掌心被冰凉的风吹过,似乎理智才能回笼,“而且我现在不是在问吗,你又不回答。”
“我要是喜欢乔明姝,我那天就会把乔明洋丢水里。”
“你本来就应该把他丢水里。”
堵车将几辆车分开,可能只是错过一个绿灯,就要连着等好几个红灯。他们又是最迟到达别苑的,一前一后地走,陆启昭替她推了包厢的门,于是被成达怪里怪气地笑了两声。
成达说:“还以为你们俩直接回家不来了。”
“哪儿能啊。”孙瑞霖阴阳怪气,“我是怕他们在车上打起来,万一菜都没上,就要去医院签字了怎么办?”
陆启昭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显然是故意的,他们把离门口最近的靠在一起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
沈南桑左边是陆启昭,右边是廖佳薇那位叫“绵绵”的室友。这位置最大的好处,是避开了邱思源和廖佳薇的短发室友的战局。
不闻不问如沈南桑都察觉到,这两个人喝出了一种情敌见面的意味,廖佳薇还在为“娘家人”喝彩。
“哇,阿弦你果然是最爱我的!”
该说她迟钝还是机灵呢?
南桑抬头看着豪迈饮酒的姑娘,似乎品出一种无声的遗憾与挣扎,看她垂下眼睛喝酒的表情心都酸了。
中途阿弦说自己去趟洗手间,默默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往外走,孤独的背影倔强得连扶一下墙都不愿意。
只有她看到了门彻底关上之前阿弦那一下趔趄。
廖佳薇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递给了沈南桑一个不知怎么办才好的眼神。
她的另外两位室友大概都是不怎么喝酒的,现下都脸颊红扑扑的。绵绵说:“之前阿弦可是一个人喝趴了好几个学长。”
沈南桑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厢。
天色很黑了,古色古香的别苑倒是显得有些恐怖片的氛围,穿行在游廊之间的服务员也都穿着旗袍,走路没有声响。
她在洗手间没看到阿弦的影子,于是问了一个经过的人。
“不清楚,那边梨花树好像下有一个人。”
她按照人指的方向找过去,在树下看到了一个抽着烟、满身颓丧的人。
阿弦听到脚步声抬了下脑袋,看到是她,又低下去:“她让你来找我的吗?我抽完这根烟就回去了。”
“没关系,坐会儿吧。”
她扫开落叶,坐在了椅子的另一头。
阿弦抽完这根烟,又给自己续了一根,用带着东北腔的声音和她说:“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我喜欢她。”
“嗯。”
喜欢是藏不住的,只有当局者迷,但旁观者一清二楚。
“在今天之前我都不太敢靠近她,我怕她发现就躲着我……她请我们当伴娘的时候我是特别tຊ开心,一晚上都没睡着,替她找到了爱情高兴,也想着……能陪她走一次那个红毯了。”
很卑微的一段感情,并且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被认可,不见天日的感情。
“但是感情就是很容易贪心的,一开始我觉得她别害怕、讨厌我就行,后来就想着做朋友吧,还能多说几句话,慢慢地就成了她的‘好朋友’、哥们儿。就像来之前,我觉得做个伴娘陪她走一段就好,但见到了就很嫉妒,为什么和她一起宣誓的人不是我。”
阿弦哽咽,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我现在就是很矛盾,你明白吗?”
一边想靠近,一边觉得很绝望。
感情没错,真诚的人也没错,可败在了“不合时宜”。
世俗的偏见如同洪水猛兽,可以吞噬掉一个原本乐观积极的人。
“我明白,谢谢你。”
谢谢你的保护和恻隐,不舍得将她拖入旋涡里。
阿弦怔愣片刻,又抹了一把眼泪:“我以前只听她说过你,美女大明星,说你很可爱。我以前看新闻没觉得,今天见过你才知道,你是真的很可爱。”
“但你也别爱上我。”
阿弦笑:“我都看到了,你和你那个前男友,没断干净对吧?”
“也不算。他或许想跟我断干净,但我不想。”
“懂了。”阿弦点头,“那我支持你。”
沈南桑笑了笑,没回答。
这场饭局的最后,阿弦和邱思源都醉了,廖佳薇手忙脚乱地和孙瑞霖一起架着邱思源,绵绵和丸子扶不稳阿弦这么高个子,三个人走得跌跌撞撞。
“我来吧。”服务员应对这种场面很淡定,一下就将阿弦扶稳。
阿弦的手搭人肩膀时扫过沈南桑的眼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后脑勺撞上了陆启昭的胸口。
她没回头,问绵绵:“你们住华臻?顺路送你们回去。”
老胡将车开过来停在门口,二人本来是要坐到后座去的,这样的话沈南桑就得坐副驾了。廖佳薇搀着邱思源,远远地在台阶上提醒:“绵绵你坐副驾吧,娇娇不能坐那儿。”
绵绵疑惑地从后座退下来,沈南桑没解释,戴上帽子坐进了车里。
她刚刚喝了一点酒,脸有点烫,闷在车里很不舒服,旁边还是一个酒气醺醺的阿弦,大脑就跟掺了一团乱麻,所有思考的神经元都搭错了,思维格外跳跃。
这一路上,她想了陆启昭从前在云顶府抱着拉面的样子,也想了他站在陆家冰冷不可接近的画面,他那些话,还有今晚的那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
或许她还有一点机会,但却不敢再试探,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很不像她。
途经华臻,她让老胡帮忙扶阿弦上楼,自己降下车窗透口气。
夏天的晚上星星很多,也很亮,她一条手臂压在窗框上,另一只手臂支着脸颊,屏着呼吸一颗一颗地数。
从前都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慢慢醒酒的,快醉了的时候就努力逼自己集中,意识不要涣散,总不至于丧失理智。
现在京北天空应该是什么星座?天蝎?
可惜她对天文不了解,不然可以找找看陆启昭的星座。
注意力一分散,她就忘了刚刚数了几颗,又要从头再来。
一……二……三……
数着数着,居然看到了陆启昭的脸。
他从车前的人行道走过来,停在了她的车窗边看着她,眼睛比这天空还要幽深黑暗。
“真喝多了,都有幻觉了。”
他站在车窗外,问她:“坐不了车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他没回答,抬起手拨开她的刘海,看到了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在夜灯下几乎看不清,但用指腹可以感受到新生皮肤更为娇嫩。
他垂着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或者说是自我挣扎。
她支着下巴露出一个比今天的月色更素几分的笑,可眼中醉意撩人:“原来苦肉计最有效。”
他没回答。
“在医院遇到的时候,你不是没反应?”
“早点回去。”
她看他要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我给你发微信好友申请了,你能不能通过一下?”
“什么时候?”
“周一的时候。”
“我没收到。”
她侧目,理直气壮地摊开手找他要手机:“我不信,给我看一眼。”
“不给。”
“你心虚?”
“我微信换号了,你不知道问问?”
换号了?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回头找了自己的手机给他:“那你把新号码给我。”
他拿到手里就跳出来来自“蓝白条纹”的微信消息,那头问她明天有没有空,自己拿到了两张音乐会门票。
她只听到了消息提示音,蹙眉问他:“谁啊?”
他没回答,将自己的新号码输入:“你想听音乐会?”
“你怎么知道?你有空?”
“没空。”他把手机塞回给她,“这条纹哥可能有空。”
她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打开微信才看到。这人是她之前参加节目的赞助商高层,她一向不太能把人对上号,每次就按照领带的花色、衣服颜色备注,这人她印象深刻,因为追了她两个月了。
她笑了下:“那我跟他去看了。”
“你尽管去。”
听语气,他好像想说的是:去了就打断你的腿。
老胡送完人从楼上下来,看到陆启昭站在车边下意识先左右观察,然后才走过去打招呼。
陆启昭的威胁收敛了一点:“送她回去吧。”
“好的。”
“陆启昭,我只发这一遍,你要是不通过,我绝对不会发第二遍。”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反正是回他自己的车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