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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整个京城最大度的女人。
夫君把落难的小青梅接入府中照顾五年,我不仅一声不吭,还亲自求太后下旨恩准夫君和她的婚事。
他和心上人大婚那天,男人问我想要什么。
我只轻声开口:“王爷,我想回江南祭拜爹娘。”
我父母在三年前双双过世,这么多年,我也只回去过两次。
男人嗯了一声:“等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和她一起去江南,让她也看看江南风光。”
听到这话,涩意攀上我的心。
“我一个人回去就行,她身体不好,还是……”
男人却打断我的话,恍惚中,我感觉到他有那么些不舍和紧张。
他半开玩笑道:“我怕你一去以后就舍不得回来了,要真那样,我再到哪儿去找你这样的贤妻。”
听了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成婚这么多年,这是两人第一次心有灵犀。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打算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三日后。
男人带着我去江南,临行前对小青梅千叮万嘱。
我却释然一笑。'
他们的分别是互诉衷肠,而我为自己和他准备的,是无声无息的永别。
两人一路南下,到故乡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了自己的父母。
男人贴心扶着我,朝墓碑道:“爹娘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看着他,眼神微动。
我们成亲那天,男人也是这么对我爹娘说的。
可能在他眼中,只要跟情爱无关,其他都不算委屈。
天渐黑,两人同游夜市。
男人停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支梨花发簪,朝我笑了笑:“我记得你最喜欢梨花。”
说着,将簪子插入我发间。
“好看。”他深眸中映着让人沉溺的柔情。
四目相对,我眼神平静,心却浮起丝无奈。
我从不喜欢梨花,是因为他喜欢,我才爱屋及乌。
在爱他的这些年,我一切都围绕着他,以至于失去了原本的自己……
忽然,男人话锋一转:“你玉佩呢?”
离的近了,他才发现我的腰间空空如也。
那玉佩是两人初见时,他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离过身,难道是丢了?
我冷静解释:“我放在府里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怕带出来弄坏了。”
我有些疏离的口吻让男人皱起了眉。
以为我还是因为他娶小青梅闹了些情绪,他握住我的手:“只要你喜欢,贵不贵重都不要紧,回去我再送你几枚。”
听着这话,我有些恍惚。
也许就是因为他总给我一种他爱我的错觉,所以曾经的我才舍不得,放不下。
我刚想说什么,男人突然放开我,朝一个卖同心结的摊位走去。
摊主道:“公子,只要在上面写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随身带着就永不分离。”
我看见他眸光亮了亮,而后拿起笔写了起来。
借着灯火,我看到他在同心结上写下他和小青梅的名字。
我什么话都没说,摘下梨花发簪还给了摊主,而后转身朝马市走去。
在老板热情的招呼下,我抚摸着一匹白马,爽朗一笑。
“老板,请给我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
我回客栈没多久,男人便一脸惊慌地赶回来。
见我好好的,松了口气后突然生气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是要把我急死吗?”
他很少发怒,眼中还有似有若无的后怕。
我倒了杯茶给他:“对不起,我不想打扰的你兴致,所以……”
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握我的手,声音沉哑:“以后别这样了。”
目光相对,我感受到他握的力度比以往要重。
像安抚,又像挽留。
我没有回应,而是默默抽出手,让人把饭菜端来。
吃饭时,男人突然说起很久以前的事
“你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你躲在假山后,边哭边叫着爹娘,那时候我在想,‘这么爱哭的丫头,肯定很难哄。”
“你拿着枣糕可怜巴巴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想永远护着你,但我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夫妻……”
听到这里,我手一顿。
他看向我,神情渐深:“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八年前我生了场大病,你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为我祈福,最后膝盖受了寒气,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就疼。”
“四年前我在猎场受伤,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你怕自己睡着,用簪子把手扎的伤痕累累,就连喂药都怕药太烫,总要先替我尝一口。”
“甚至为了让我和心上人在一起,向太后请旨……现在想来,我欠你太多,可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我放下筷子,无言以对。
我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些陈年往事。
我还以为他满心都是小青梅,没有半点空隙留给我。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深吸口气:“你不必为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求一个无愧于心。”
也无愧于情。
男人脸色微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怔了瞬,而后笑了笑:“这世上你最懂我,我哪能瞒得住你。”
就在我起身往外走时,他不受控般上前抱住我。
我愕然,感受到身后男人渐乱的呼吸,不由皱起眉:“王爷……”
“等开春了,我把更好看的花挪到你院子里,你想种什么树都随你,我给你扎个秋千,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推着你……”
男人收紧双臂,沉瓮的声音逐渐沙哑
我凝望着外头的夜色,没有说话。
我们回不到小时候,就像我从不是他心爱之人一样。
这一夜,他把我抱的很紧。
直到天边翻起丝鱼肚白,整夜没睡的我才轻轻推开他的手。
我只有一个小包袱,稍稍收拾好便背在身上。
接着微弱的天光,我细细看着男人的脸庞。
这张脸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上了,但没关系,我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足够我去忘记。
良久,我准备起身,男人突然抓住了我。
我一僵,回头见他依旧还睡着,平复的心划过抹复杂。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他在梦里叫自己的名字。
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我没有犹豫,抽出手转身离开。
我骑上昨晚买的千里马,最后回望了眼男人房间的窗户,而后扬鞭。
向着晨曦,我再没回过头。
……
所有人都知道,礼部尚书之女孟黛烟对静王周齐殇一往情深。
但没有人知道,周齐殇许诺与她共白头,却从没说过爱她。
在成婚的第七年,她亲自为他求娶心上人。
看着他满心欢喜的入洞房,看着他和别人执子之手。
青灯佛前,她三叩首,辞别他与万丈红尘,走的无声无息。
……
“我佛慈悲,十年光阴,弟子心中执念到放下之时,唯愿孑然一身,远离红尘。”
孟黛烟对着佛祖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捐了香油钱后,她才离开白马寺。
“黛烟。”
等候多时的周齐殇稳步走来,牵起她的手:“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可是又许了什么愿?”
孟黛烟看着他俊逸的眉眼:“自然,一愿夫君一生平安遂顺,二愿……”
顿了顿,她缓缓抽出手:“夫君能与一人此生共白头。”
周齐殇愣了瞬,才笑着将她揽入怀。
“你我长长久久,当然能一起白头。”
孟黛烟不言,垂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涩然。
日暮,两人回到了王府。
刚进门,小厮就匆匆跑来:“王爷,怡心院的姑娘咳疾又犯了,御医正医治呢。”
几乎是本能反应,周齐殇放开孟黛烟就要过去。
可迈出一步,便拧眉回望她。
孟黛烟面不改色:“去吧。”
“你等我,我一会儿同你用晚膳。”男人撂下话,便大步离开。
等那的背影完全消失,孟黛烟才不紧不慢地回自己院子。
身旁的婢女小翠忍不住抱怨起来。
“王妃,您还要大度多久啊?那沈怡儿虽说是王爷的青梅竹马,但也是罪臣之女。”
“王爷为了不让她受苦,把她接到王府照顾了五年,可您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王爷这样做,把您置于何地?”
孟黛烟眸色黯了黯,没有说话。
明媒正娶如何,正妻又如何,在周齐殇心中,只有沈怡儿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回到房里,她让小翠去拢盆火,而后将自己这些年画的画都拿了出来。
孟黛烟轻抚着画中眉目俊朗的周齐殇,思绪渐远。
她是礼部尚书之女,因得太后喜爱,自小被留在宫中教养。
八岁那年,她初见周齐殇,执念初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或许是他洒脱不羁的性情,亦或是在她思念爹娘时,他递来一块枣糕,温柔摸着她的头:“别哭,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是多远,孟黛烟不知道。
但为了这个永远,她不肯嫁其他人,守着对周齐殇的情意差点熬成了老姑娘。
太后知道她一片痴心,终于赐婚。
还记得洞房花烛夜,周齐殇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
他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她以为他在回应她的深情,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他那时是在思念沈怡儿。
沈怡儿出身高贵,但因家道中落成了罪臣之女。
在她和周齐殇成婚的第二年,周齐殇把沈怡儿接到王府照料,这一照顾,就是五年……
想到这些,孟黛烟眼眶倏然一酸。
她以为周齐殇一直是温润稳重的人,但她错了。
他会为了沈怡儿落泪而慌了神。
会因沈怡儿生病而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也会因沈怡儿不理他而借酒消愁……
而她,不过是被他怜着一颗痴心,在府里养着而已。
“王妃是不是冷了,奴婢去给您端碗热汤来。”小翠把火盆端了来。
孟黛烟摇摇头,将手中的丹青尽数扔进火中。
周齐殇曾说要带她游历山川,看遍世间繁华,于是她将想去的地方都画了下来,现在却不需要了。
看着燃烧的火苗,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
大梦已醒,天大地大,往后她一人观看,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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