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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好。”回宫的路上,连谢婉柔都瞧出她春风满面。
  “我知道我知道,”艾艾喜意盈盈,“定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子转好,逸王殿下又有了慈真大师照拂。方才逸王殿下还说等册封礼的时候,要亲自入宫来看呢。”
  唐翘莞尔笑着,“艾艾最懂我了。”
  她前世遗憾太多,母后的早逝,兄长的病,以及自己幼年体弱这些事,如今尽可一一弥补回来。
  再没有比如今的日子更叫她觉得有盼头的了。
  只是想起即将要到来的册封礼,她还是觉得头疼。
  “是明儿一早就要开始沐浴斋戒了是罢?”
  谢婉柔见她这想躲又躲不开的难受表情,不禁莞尔,“大邕制,长公主册封大典前五日,皆要斋戒沐浴,焚香祷告,还要手抄祈福卷,以示诚心,待大典那日一同送去宗庙。册封大典结束之前,殿下便不要想着出门了。”
  这话一出,唐翘就蔫巴地瘫在马车里了。
  总算是叫我寻到一个重来一次的坏处了。
  曾经经历过的苦,得再受一遍,没受过的苦,也可能还会落到头上。
  祸福相依啊。
  “殿下别苦恼了,皇后娘娘说了,这几日会一直陪着您。”
  艾艾也跟着搭话,“等殿下册封礼过了,殿下想去哪儿玩奴婢都陪您玩尽兴。”
  这样哄人的话,倒叫她觉着自个儿矫情了,忙坐正身子,“你们跟哄小孩似的。”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殿下您如今可不是还小嘛。”
  唐翘一阵恍惚。
  也是,她现在只有十三岁呢。
  眼下已经不是泰安七年了,而是永丰十二年,至亲健在,大邕皇室亦还安稳,无需她一个公主去呕心沥血稳住朝堂。
  如此想来,不过一个册封礼罢了,总比数年如一日坐在紫宸殿里苦哈哈的批折子好许多。
  马车缓缓行进着,正经过闹市,外头商贩们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小孩子淘气穿街而过的笑闹声和大人们关切的呼声,有一个小孩子因不想被拘束着背书,举着小风车从家人怀里溜了,险些撞上了马车,好在被眼疾手快的金吾卫卫兵给一把捞住了。
  那卫兵都须发斑白了,精神头却极好,单手抱着孩子放在一旁。
  旁边忙有妇人跑过来抱住孩子千恩万谢。
  小娃娃的父亲是卖鲜鱼的,硬要将两条肥美的鲜鱼赠给他当谢礼。
  那卫兵摆摆手不要,只说是职责,又嘱咐小娃娃要好好念书考取功名。
  这样市井上的景象,每日都在上演,如今这一幕正好落在马车上三人的眼里。
  艾艾掀帘看着那还扎着总角,不知功名为何物的小娃娃,不禁莞尔,“连个小孩子都有烦恼了呢。”
  “各人自有要做的事情,可这必做的事情,也不见得人人都爱。”考取功名于好些人来说是毕生追求,可也有人偏就爱商贾之道或是游历四方也不一定。
  “殿下说得极是。”谢婉柔莞尔,问她:“那殿下可有什么喜欢做,或者想要做的事?”
  “我啊?”唐翘认真想了想,展颜道:“幼年时我曾想学我外祖母,做一个女医,或是与外祖父一般,做一个夫子也成。”
  “后来大了些,辗转了一些地方,想的也多……”
  入京后,想治好自己的病,想与旁人一样身体康健地跑跑跳跳,想出宫看京城的繁华和热闹,更想回渝州看外翁外奶;再后来又去了北燕,那时所有的愿望,便又都化作了对邕京的思念。
  多年后,故土重逢时,一切又天翻地覆。
  那时她也便什么都不敢想不敢喜欢了,活不活死不死的,好像也都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微微侧眼去看车帘外的市井人声。
  她看见一个穿着破旧短布衫的少年在沿街叫卖自己亲手编织的花环,可或许是他眼神太阴翳又太不喜欢笑了,嫌少有人为他驻足,可他还是尽力地卖着手中的物件,像极了每一个在努力活着的世人。
  阳光自车帘外微微透进来,映在她的眼睫根部,她的眼里亦充盈了光芒。
  如今一切还不同,那些压藏在心底多年的渴盼,似乎也同草籽沐阳一般在心中生根发芽了。
  “想走遍大邕河山,看看父皇治理下的大邕盛世。”
  谢婉柔颔首笑,“陛下幼时便也喜欢游历,如今天下大定,国泰民安,殿下如此志向,陛下定会应允的。”
  “是啊,”她看着车帘外出现的一张张笑脸,心绪激荡,“国泰方能民安,天下大定,万物才获安宁。”
  她已然无可避免地身处天下权利的中心处,最是自由,也最不自由。
  若大邕始终如眼下这般昌盛安稳,那她自然也不必拘于一室,纵马快意山水。
  可一旦大邕政权不再稳固,或是自己毫无报国自救之力,那么饶她身份再特殊,总归也只能化作战火硝烟里的一粒尘埃。
  前世已然不幸了,此生……
  若能在那些变故发生之前及时扭转局势,或许大邕便不会内乱,京城也不会成为杀戮连绵,京城,必也如同眼下所见一般,所有人都安居乐业。
  她看着马车外的风光,眸光愈发坚定。
  当一个拨弄朝政受人唾骂的女子又如何?
  她看多了杀戮和死亡,已然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不过说起来很叫她意外的是tຊ,她这几次大张旗鼓的出宫来,竟没有一次遭遇意外。
  景贵妃的人,竟这样坐得住?
  “呀,”突然艾艾惊呼一声,“那人怎么那样啊。”
  唐翘扭头看去,原来是远处卖花环的那个少年被几个壮汉当街拦了。
  不一会儿,他手中的花环便被砸烂在地,几个壮汉扯着他,便往旁边的一个巷子里去了……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子早就告诉过你,别让我再在京城见到你,你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呢!那死丫头呢?你藏哪儿去了?”
  壮汉头头一脸嫌恶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少年,手中拿着唯一一个还没有丢掉的花环和少年卖花环赚到的十个铜文,“还敢卖什么花?”
  那少年眸光阴翳,强撑着站起身来,伸手,冷声道:“还给我。”
  “妈的,给脸不要脸!”旁边一个壮汉走上去迎面便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直将那少年揍倒在地,顷刻间他嘴角和鼻腔便出了血,直直流下来。
  可他不曾嚎哭一声,又撑着墙壁缓缓起身,倔强地看着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还给我。”
  那头子恶笑了一声,料到是不能从他嘴里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狠踢一脚将人踹到墙边,蹲下身子来,用花环拍打着他的脸,“来,给你。”
  说着将花环丢到他脸上,退出身子来。
  “给我往死里打。”
  一旁的壮汉们刹那间蜂拥而上,对着他拳打脚踢。
  外头还有商贩们叫卖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这巷子身处闹市,却又仿佛在闹市之外,根本无人踏足这里,也无人插手少年被围殴之事。
  少年竭力地护着脑袋,可头上的鲜血一直在流,他之前没少被揍过,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鲜血从额头上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抱着头侧躺着躲避那群人的踢打,却再也无力挣扎什么。
  仅残存的一丝意识让他得以在壮汉们的脚缝间,窥见自巷口而来的一抹水红色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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