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瑶兴冲冲地跑去找许倾城。也不知这几幅够不够租个小院。
这段时间她深得东家照顾,但非长久之计。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自己赚钱人才硬气。
当许倾城见到这些作品的时候,眼中溢满了滔滔灼热。修长的玉指攥着幅边儿反复摩挲,尤其是那幅《美人图》,沉寂多年的心湖仿佛被点燃了一簇火苗星星燎原,引人无限遐想。
沐瑶瞧着许倾城两眼发直,半晌未语,轻薄的纸面因摩挲鼓起了一丝褶皱,忍不住出声道:“东家,你觉得这几幅行吗?”
许倾城回过神来,眼神如同一台高能X光机一寸一寸地扫向她,炙热得欲将其吞噬。
他被沐瑶高超的画技深深震撼到了,实在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门第才能培养出此等大才。
他是当朝丞相府嫡三公子,母亲是庆元帝的亲妹妹,从小随皇子们入国子阁学习。传授学问的老师皆是声名显赫的大儒。他三岁展露过人的绘画天赋,其父特意为其请来云启第一画师”孟钟书”教其画艺。许倾城如今二十有三,在书画界早已颇负盛名。
沐瑶的画技重在新颖脱俗,在当今精细工笔画驰骋画坛之下,尤为亮眼。
许倾城觉得沐瑶就像一个聚宝盆,无时无刻不带给他惊喜。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沐瑶被他瞧得头皮发麻,低声再次唤道:“东家?”
许倾城嘴角噙笑:“阿瑶的画技新颖特立,笔工细腻又不失磅礴之气。《白云火树》色泽浓郁,寥寥数笔尽显意境,为这柄宝扇更添千金。”
沐瑶嘴角一抽,许倾城也是个自来熟的。
“东家过誉了。”沐瑶谦虚道。
“阿瑶还称呼我东家倒显生分了。我今年二十有三,略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便喊声大哥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大哥。”沐瑶也不矫情。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许倾城一眉一眼儿皆长在她的心坎上,喊声“哥”,对于她这个十八年来的单身狗来说再美不过了。
“阿瑶年纪轻轻,功力浑厚。这幅《修道图》笔墨简约。浓墨勾勒,淡墨烘托。远看山有色,近看仙气缭,将修道人物的神韵刻画了十成十,是一幅意境画工俱佳的上作。”许倾城继续恳切地评价道。
沐瑶十分愉悦,许倾城的话儿可比谢老头儿说的动听多了。想当年谢老头儿从来没有当面夸过自己tຊ一句。哪怕她觉得自己画得再好,老头儿也是一句“尚可”把她给打发了。如今倒是有些怀念起他来。若不是老头儿对她严格教诲和地狱般的磨炼,她来云启也只得乖乖做苦力了。
“许大哥,这两幅作品你觉得可以卖多少银钱?”沐瑶耐不住问道。
她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若是能赚上百来两银子,也有底气上“兰衣阁”逛上一圈。
“这两幅作品技艺独特,笔法精湛,但你声名未显,所以我觉得五百两底价颇为合适。至于具体能拍多少,还得看最终出价。”
“太好了,许大哥!那什么时候能拍卖?”
沐瑶高兴坏了,她以为一幅画最多卖个一百多两银子,自己能得个七十两。没想到底价就有五百两。
起初她只想着多买几件得体的衣裳,再租间小院落。如今她不禁对置房也憧憬起来。不知道在这儿买座小房子得花多少钱?沐瑶的思绪又飘远了。
许倾城笑道:“阿瑶莫急,三日后便可参加拍卖。”
“那这幅《美人图》呢?”沐瑶对这幅作品寄予厚望,她可是自己磨了好久才搁笔的。
许倾城面显羞腼,眼神闪烁道:“阿瑶,为兄正想与你商量来着。这幅作品甚得我意。为兄想托个大,可否直接将它卖予我?你觉得两万两行吗?”许倾城掌心沁出些许薄汗。若是走拍卖渠道,两万两都未必打得住。想他许倾城风光霁月,清冽如梅,素有上京四大公子“寒梅”公子的雅称。如今竟也起了私心。
“啊!许大哥喜欢这幅《美人图》?”沐瑶兴奋道。略黄的肤色透着些许红晕,更衬得一双莹眸灿若星辰。
许倾城怔了怔神,阿瑶这双眸子太过动人,漂亮得简直不像话。每每望着它,自己都会不知不觉地任其牵引。
许倾城不自然地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幅画中的美人儿容颜倾世,尽显芳华。”不知阿瑶是否熟识画中的女子,他想问却问不出口。
许倾城冷情惯了,家中为其婚事日日操心,把上京颇有姿色的未婚贵女们全介绍了个遍,一个也没能入他的眼儿。眼见年后又长一岁,家中甚急。
在云启大陆,男子若是大龄未婚就更没有吸引力了。当下女子甚少,更何况门第容色俱佳的贵女!哪个不是鼻子眼睛长天上,对夫婿挑了又挑。
上京未婚的高门贵女就那么几个,几根手指头数都数得完。再拖下去,她们就全出阁了。
许倾城生于皇亲国戚之家,又是家中嫡子,地位斐然。
像他这样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抗拒婚事的,再长几年怕也只能屈尊降贵与他人共妻了,或是配个小门小户家的贵女凑合着过过日子。
长公主急得日夜辗转反侧,就差请庆元帝强行赐婚了。许倾城干脆搬出丞相府,长居扬名镇开了这间“三味书肆”,没想到给他作出了名气。加上人俊儒雅,又是上京四公子之一,上门求见的贵女多如过江之鲫,皆被其无情回绝。没过多久上京便散出了一些对其极为不利的传言,什么断袖,不举。弄得丞相府格外难堪。许倾城倒是不以为意,乐得清净。
这幅《美人图》画到他心坎上了。
沐瑶心中乐开了花:看吧,她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谪仙又如何?谪仙看到美女照样魂不守舍走不动路。
“许大哥说笑了。你既然喜欢这幅《美人图》,我赠你便是。”沐瑶很心疼这两万两,但这些日子她深受许倾城照拂。而且还给了她施展抱负的机会。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一幅画而已。
“那怎么行!”
许倾城急促道:“这幅《美人图》若是放在珍宝阁拍卖,指不定不止两万两。为兄已经厚着脸面托大,怎好再让你白赠。再说阿瑶先前已赠为兄一幅《游春图》。这两万两还请务必收下,不然就此作罢。”
沐瑶想了想,笑着应道:“好吧。那我改天再多画几幅更漂亮的美人图赠予大哥。”
许倾城食指微蜷,有些不自然道:“此幅足矣。阿瑶不如多画一幅《美人图》竞拍两日后的“逐宝会”,定能声名鹊起,名震画坛。”
“大哥,你也太抬举我了。你这么说我会当真,可真飘了。”沐瑶调侃道。
“阿瑶不必过谦,为兄只是实话实说。阿瑶的画技在云启是独一份,仅凭这点便能脱颖而出,更别提阿瑶画的《美人图》了。当世各家珍藏竞拍的美人图虽有不少,但像阿瑶笔下这么栩栩如生倾城倾国的生平仅见。若是放到珍宝阁竞拍,定会为拍客竞相追逐。”
沐瑶不禁有些同情起这里的儿郎来。他们平时没什么机会见着女子,更不用说那些面容姣好的了。像花溪村的“翠儿”姑娘那样的都能艳压群芳脱颖而出,可见大允儿郎的思春之情有多泛滥。
她倏地眼睛一亮,脑中涌入无限灵感。匆匆别过许倾城后,沐瑶再次闭门埋头苦作。她要再做一幅旷世《美人图》。她要的正是儿郎们对美女的思慕之情。情感越充沛,商机就越多,回报率也会越高。
她废寝忘食地构思赶作,终于在“逐宝会”那日顶着两只黑眼圈出关了。
“沐郎君,你还好吧?”王皓担忧道。他这几日送去的膳食沐瑶动得很少,他真担心小郎君昏死在房里。许倾城倒是淡定,吩咐他千万不要去打扰沐瑶,作画就是这样的。
“哈哈哈,大功告成!王小哥,我没事儿,就是累了点。等过了今晩,就去补眠,美美地睡个饱觉。”沐瑶一想到晚上的竞拍,仿佛已经看见数不尽的金元宝在向她招手。
“对了,许大哥在书肆吗?”
“还未到。公子去李太傅府上了。”王皓神秘兮兮地答道。
沐瑶“哦”了一声,转身抬脚就走。
王皓急了,一个箭步堵上前去:“你怎么不问问公子去太傅府上做什么?”
这回轮到沐瑶傻眼了:啊,这小子的八卦病又犯了?
“那许大哥去做什么了?”沐瑶善解人意地配合道。
王皓得意得扬了扬下巴:“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公子是丞相府的三公子。”说到这儿,王皓瞅了沐瑶两眼,见他没反应,想着也许公子早告诉他了,便放心大喇叭道:“他是太傅的学生。公子欣赏你的才华,拿着你那两幅竞拍作品去让李太傅品鉴。结果李太傅看到后两眼发直不肯松手,尤其是那幅《修道图》深得他心。正巧徐尚书也在那儿,他看上了那柄八宝扇。二老你争我抢,公子头都大了,僵在那儿至今没能回来。”
“沐小郎君,如今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我没能见着那两幅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着。”王皓兴奋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沐瑶急了,连忙追问:“许大哥能拿回来吗?”
王皓抿了抿嘴:“难。李太傅是出了名的画痴,而李尚书是个扇痴。李太傅教诲公子多年,徐尚书又与我家老爷是多年的挚友,也是我家公子的世伯。这两位开口,公子想要讨回怕是很难开口了。”
沐瑶心里拔凉拔凉的,欲哭无泪。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还能扯出这种事儿。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罢了,能让两位当朝德高望重的老人欣赏自己的作品也是一种慰藉,便开口道:“既然两位大人喜欢,那幅《修道图》便赠予李太傅吧。至于那柄八宝扇,画虽然是我作的,但扇骨不是,这幅作品得许大哥做主。王小哥,麻烦你跑一次太傅府,告知许大哥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我这两天作了一幅《洛神》,可以参加今晚的竞拍。”
王皓没想到沐瑶这么大度,雀跃得连声道好,飞似地赶去太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