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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口的是一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道袍,精神矍铄,头发已经半白,整齐地拢于头顶,梳成道士发髻。
  “薛医士,许久未见,您还是这么健朗。”秦昭清tຊ从软椅上站起身,略作了礼。
  薛医士也忙还礼道:“今日怎么不见大公子前来?”
  “哦,今日事出突然,我从外头回来,忽感身子不爽利,恐是染了风寒,就想着如果医士得空,便帮我瞧瞧,顺便我将我大哥哥的药带回去。”秦昭清欠了欠身,温声道。
  薛医士了然,忙侧身准备将秦昭清引入内室,一转身,险些撞上了随在他身后的男子:“薛医士,小心些。”
  男子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伸手扶住了险些跌倒的薛医士。
  一身金丝暗纹的淡色广袖长衫,腰间系一根同色系的束带,发上玉冠整束,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真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晋大公子,老朽失礼了,失礼了!”薛医士险险站定,对着晋仰岳作揖致谢。
  晋仰岳谦和的侧身让了让礼,眼睛却对上了站在一旁的秦昭清。
  他凝神看了她几眼,略略躬身示意。
  秦昭清没太在意,只微微福了福身,转头和梧桐叮嘱了几句,便随薛医士进了内室。
  “公子,今日这药,不带回府里让汤妈妈她们去煎吗?”随侍小厮石泉有些不解。
  平日里公子的汤药,都是从回春堂现捡了包好,带回府里随吃随煎的,今日怎的突然变了性。
  晋仰岳在近旁找了个软椅坐下,微微闭目养神:“夜已深了,还是在草厅煎好了拿回去,免得还要把她们叫起来,劳师动众的。”
  “今日的药,早膳后就已用过,哪里还需要现下把她们叫起来,明日早早地叫她们煎了便是。再者,这外祖爷的药,不也还等着送去嘛。”石泉在一旁微微撇着嘴,小声嘟囔着,“一早便出门来,非等到这个时辰……”
  “无妨,明早送去也是一样的。”晋仰岳说完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在软椅上闭目假寐。
  石泉还有些不快,对着自家公子偷偷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梧桐被逗得“扑哧”一笑。这晋大公子主仆俩的小龃龉,她可听真切了,可惜后头就没啥可听的了,她也就在一旁打起盹来。
  “秦大姑娘,你这脉象可有些虚浮啊,这几日可是没安枕?”
  内室内,薛医士给秦昭清搭着脉,又看了看她的苔像,语气中有微微的疼惜。
  自己也算是看着这秦家兄妹长起来的,秦家大朗四岁上便开始来他这里延医问药,坚持到今日,也是十年有余了。
  这起初,是秦家大娘子带着,一月一趟,从不懈怠。后大娘子去了,便由太夫人领着,太夫人对着嫡孙也是异常上心,风雨无阻。后头又过了些年,太夫人年迈,力不从心甚少出门了,就又由秦大姑娘伴着了。
  初次陪着胞兄来的时候,这秦大姑娘才十余岁,瓷娃娃般的女娃儿,见任何人都怯生生的,却会对着他说:“薛医士,劳烦你一定要医好我的胞兄。”
  这样让人疼的女娃儿,如今却要顶着害死父兄,手刃亲夫的污名,在这遍地都是豺狼的京都立足,可想有多艰难。
  秦昭清在薛医士面前也不再强撑,挺了一整日的脊背也终是垮了下来,她略略苦笑道:“已半月有余了。这半月来,夜夜无法安睡,总是心神不宁。偶有入睡,也时时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眠了。”
  薛医士顿感伤怀,连连道:“你这是大忧不寐啊!长此以往,身子可要虚空了。幸而你今日来了,我这就给你开些安神的药方,你等下便在草厅让药童煎了服下。”
  薛医士提手抬腕,很快就写好了一张药方,又细细地研判了几遍,这才放心地和秦昭清走出了内室。
  “速速去煎了,让秦大姑娘服下。”薛医士将写好的药方交与一旁的药童,并细细交代了,而后又转过身对着秦昭清叮嘱道,“回去后,也务必记得日日服用,切不可懈怠。”
  秦昭清自是满口应允,忙作礼谢过。
  薛医士略顿了顿,好似有些踌躇,沉吟了一会,道:“因着这许多年的交情,我也就仗着年龄长你一些,便劝解你几句。有些事有些人,皆是命定。莫要怪旁人,也切莫责怪自身。故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薛医士这番话,说得恳切,此时的他不是医士,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关切一个溺在洪流中的孤苦小辈,仅此而已。
  秦昭清微微红了眼眶,连日来的愤恨委屈,仿佛也稍减了一二,对薛医士,她属实是感激的。
  薛医士怜爱地轻拍了下秦昭清的肩膀,又扭头和药童叮嘱了几句,便走回内室去了。
  草厅一时便静了下来。
  秦昭清便也寻了个软椅坐下,梧桐忙将毛毯又给她盖好。
  “不妨事,这里头挺暖和。你也坐会吧,这药,且还要煎一会呢。”秦昭清伸出手,将梧桐拉到自己身侧坐下。
  梧桐也不推拒,自己和小姐,自小也是没规矩惯了的。
  一旁的小几上,摆了一盘莹白色的瓜子。梧桐便拿过来细细的剥了,将内里的肉都摆在一边,让秦昭清垫垫肚子。
  今天一整日,先是在宗祠闹了一出,后又在柳妃那折腾了大半晌,现下秦昭清的胃里也实是有些空了。看着这盘中的瓜子肉胖乎乎的,也实在是有些馋人,便用纤指捻起几颗来慢慢地嚼着,配着这药饮茶吃着,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公子,外祖爷的药挑拣齐全了,我先拿到外头马车上去放着罢。”石泉接过药童递过来的一大包草药,低声问着晋仰岳。
  斜靠在软椅上的晋仰岳本已睡意朦胧,听石泉这么一说,才微微睁开眼,轻点了下头。
  “是……封老将军病了吗?”坐在一旁的秦昭清,在听到晋仰岳主仆两的对话后,不禁开口问道。
  秦昭清会有此一问,也是事出有因。
  当日吴家勾连北边的金真族,攻打父兄所镇守的阳城关。这阳城关是北面的最后一道军事要塞,是天险。如若守不住这里,一旦城破,那么往后便是一马平川,再无要塞可守,大明江山危矣!
  当日因着吴家已与秦家定亲,结了姻亲,是而秦父就相信了他们吴家,让他们一同把守在阳城关。怎料他吴家狼子野心,在朔望一月初三的子时时分,将南面的侧门向金真族赫然敞开,本来固若金汤的城防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秦氏一门在城防被攻破的情况下,在阳城关城楼上拼死守了整整三日,却迟迟未等到援军前来,直至战死至最后一人后,封老将军才率部匆匆赶到,但为时晚矣!
  事后才知道,封老将军其实在收到阳城关兵变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整军出发了。整个封府军倾巢而出,星夜驰援,如若不是中途遇上了变故,那么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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