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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玮的怒气越积越多,最终在何寻初三那年的寒假彻底爆发。
  导火索是老爷子用来擤鼻涕的报纸。
  农村老头节约,舍不得用卫生纸,便把家里的旧报纸裁成手掌大小堆放在茶几二层角落,报纸旁还有一块毛巾,老头用来擦手。
  何寻不知道那堆报纸如何碍了何玮的眼,他也不知道爷爷对他妈积攒了一肚子不满,总之那天他见证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战争。母亲和爷爷的仇恨跨越十八年时间、滨市溪山县西坪村三个地点、儿媳娘家和儿子妹妹家两伙成员。
  何寻看着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默默回到卧室关上门,把耳朵里的尼尔戴蒙德换成了ACDC的《地狱公路》,同时在心里跟撒旦立下独身主义的契约。
  那场战争之后,爷爷为了表明态度,坚持要回老家去。
  不是溪山县城里那个便利的家,是房屋破败院墙坍塌的西坪村老家,那个老家后山还有老爷子的终极老家—陈家祖辈的坟地。
  老爷子要求儿子暂停办年货,回乡给他买棺材。
  当时厂里效益不好,临近年底,陈龙飞确实走不开。老爷子能理解儿子的难处,只是他被儿媳全家贴脸骂,面子挂不住,不这么闹一回他没法活。
  最后是何寻主动请缨陪爷爷回乡才圆了老爷子的体面。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陈龙飞倒插门,儿子跟老丈人姓,何寻打生下来就没去过西坪村,何家不想让孙子沾上农村身份。这回让这个宝贝孙子跟爷爷回乡算是周全了陈家颜面。这事何家没怎么反对,毕竟当时已经是倒插门女婿在养家了。二来何寻还得上学,他陪着去也能把老爷子带回来。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的考量,何寻本人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单纯想远离父母出去野几天。
  何寻父母都觉得他去了西坪村肯定当天就闹着要回来,城里孩子哪受得了农村环境。
  何寻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上午去乡下,下午回县城,最后哄着爷爷在溪山过年。他妈肯定不回溪山,他爸最多年三十赶回来,如此,他就能在溪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浪一个寒假。
  谁也没想到,何寻这一去,找到了他灵魂的归属。
  溪山到镇上是平坦的柏油路,但从镇上通往西坪村就一条山路,陡峭崎岖,千难万险,一辆车宽,九曲十八弯。
  他们坐车进山,经验丰富的老司机都开得心惊胆颤。进山路上,何寻见到好几个人骑着二八自行车或摩托耍杂技一样如履平地往镇上飞,比坐轿车的他自在神气多了。
  西坪村里跟何寻这么大的男孩都是人手一辆摩托,何寻连他爷是谁都忘了,跟着一个据说他该叫哥的男孩坐摩托走了趟镇上办事。
  来时坐宽敞舒服的轿车,去时迎着飞扬黄土颠簸,何寻当场爱上那种无拘无束的刺激冒险。
  轿车和城市一样,都是禁锢自由灵魂的钢筋铁皮,没劲。
  农村人淳朴又热情,根本不急着带何寻回家,他们愿意招待何寻爷孙。等何寻从镇上回村已经是晚饭时间,爷孙俩带着司机分头借住老乡家,何寻跟摩托小哥一起住。
  乡下没有夜生活,天一黑,家家户户闭门烧炕暖床,何寻睡不着,跟着摩托哥去下庄一户人家烤火打牌。
  村里年纪相仿的摩托少年们都聚在一起,一毛五毛的斗地主玩着,红星二锅头混啤酒喝着,杂牌泡椒凤爪啃着,口渴了就用被开水烫变形的塑料一次性杯子泡茶叶沫子喝,他们聊的也都是开年上哪挣钱谁家孩子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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