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书房。见青石候在门外,让他进去通禀了。
青石片刻便出来拱手:“伯爷请夫人进去。”
徐玉茹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自己拎着食盒走了进去,屋内,萧溯着一件家常袍子,手里拿了卷书正在翻阅。
见她进来也并未起身,只淡淡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徐玉茹盈盈一笑柔声道:“我不放心伯爷,过来看看。给您做了些宵夜。”
“不放心什么?是要来看看我是不是屋里有女人吗?”他依旧淡淡的。
徐玉茹动作滞了滞:“我是担心小厮们伺候不细心。”
“我挺好的”,他撩起眼皮看了眼站在桌前的人,见她并没恼,缓和了语气。
她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端出,放在萧溯面前。
伺候着他吃。
不多时,一碗粥见了底。
她将碗筷收拾停当,却并不走,萧溯又将书拿起说道:“你先回吧。”
“伯爷......何时回檀园......”她咬着唇,有些羞怯。
半天对面不曾有回应。
她抬头望去。
萧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又等了几息,只听他道:“近日朝中事务有些繁杂,过几日吧。”
徐玉茹刚才还有些羞赧的脸色变得尴尬,脸上也多了怒意,她以为自己这样温柔小意他总该消气了,总该跟她回去了。
她压抑着渐渐升起的火气低声质问:“萧溯你到底要闹到何时?管家权也交出去了,那三千两我也没收,你为何还这样待我?”
不等萧溯答话她忽的隔着桌子往前探身盯着他狐疑的问道:“你莫不是因为碧草死了要为她守身吧?”
萧溯猛的抬眼,他们之间从来不提碧草。
在往日的言语中也只把她当做像红梅一样只是为了在主母不方便时才被主母安排照顾伯爷,可有可无的姨娘。
徐玉茹看着呆愣的萧溯,心里怒火更盛,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扯过来撒气似的狠扔到他身上。转身摔门走了。
萧溯心里有些翻涌,他是为了碧草吗?那个他从不主动提起的姨娘。
他呆呆地想了很久,她总是木讷寡言,但却经常会在眉目间有灵动透出来。
他喜欢见她那偶尔的掩藏不住的生机。
给她带她爱吃的糕点时,她眼底的欣喜与感动。
给她珠钗时她嘴唇微微张着,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
趴在她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声音时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可是。也只是这样了。
他并不像那些同僚,只要女子貌美温柔便都可以宠爱。一个接一个,小妾、通房、青楼。
他做不到,他还有一颗心。他想要有人懂他这颗心。
他缓缓的闭上眼,没人可以懂他。碧草不懂,红梅不懂。
徐玉茹更不懂,刚开始那几年他对她客气有礼、尊重她,给她体面,可她呢,处处算计,又总在不经意间贬损他,否定他。
遇事先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又喜欢凡事做他的主,她真让人喘不了气。
这辈子他可能也就这样了。
忽的一个人影出现在脑海,他猛地睁开眼。
深吸几口气。
不可能,那里就那么容易对一个人心动。
况且,况且……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还有些……可耻。
不过是最近见的多了些,才忽的想起来罢了。
他不想再多想,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往书房里他的卧房走去。
第二日一早,沈桦还在梳妆,沈初还没从被窝爬起来。
沈茉轻便扶着莲儿缓缓的走进了松云居。
她在榻上坐了将一张写的满满的纸铺在姑姑面前。
沈桦纳闷,拿过来一看不由得吃惊。纸上仔仔细细列了宴请的一应事宜。
宴请的宾客都有谁。
谁跟谁合得来要安排到一起坐。
哪位夫人口味好重,哪位夫人喜甜,哪位夫人爱吃川菜,哪位夫人又吃不得辣。
果酒、米酒定哪家酒庄的。
餐后的茶果饮子又备了数种。
筵席摆在那处院子。
男席女席如何分开。
需要几张红木八仙桌。
杯盘碗盏用那一套。
每桌有几个丫鬟从开席伺候到散席。
何处搭戏台。
请谁家的戏班来唱戏。
戏班的人在那处院子休息。
贵人太太少爷们在那处院子休息。
各个院子由几个丫鬟伺候。
杯盘碗盏有谁负责。
茶果饮子有谁负责。
…………
…………
列得详详细细,捋的明明白白,长长的一张宣纸,簪花小楷写的密密麻麻。
如此细致入微的安排她还是第一次见。
管家夫人的设宴往往只是将大概的宾客名单、菜谱列出来。
其余事宜均是想到什么做什么。难免会有思虑不周之时。
沈桦不由得咂舌,惊奇的看着沈茉轻“这是从哪里来的?”
沈茉轻弯弯唇:
“是侄女昨儿夜里睡不着写的,姑母看看有何处不合适的。轻儿再改改,若是定了便照着这单子做事。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是你写的?”沈桦张了张嘴,又看了看同样瞪着眼的方嬷嬷,都被她惊到了。
“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沈茉轻只好胡扯:“这也不难呀,轻儿也去了不少筵席做客。只要闭上眼睛想想那些筵席上都有什么菜,什么样tຊ子的碗盏,是粉彩的还是琉璃的,什么样子的筷著,是象牙的还是银筷。
主家那些事做的让人舒心,例如休息的屋子里面有没有丫鬟伺候,有没有点心茶水,那些事做的不周到,例如男宾女席离得太近,让人行动不便。
亦或是戏班子请的不好。又有哪些事需要处理。边想边写照着他们的样子也就都有了。”
沈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里很是欣喜,这孩子竟想的如此周到。
她在管家方面似乎颇有天分。
这张单子,如此的详细周到便是办大筵席也不会出乱子。
不知怎的眼眶有些酸。
她的这个侄女是她弟弟的第一个孩子,她老沈家第一个孩子,她也是当自己女儿疼的。
弟妹早早便去了。
她隔三差五的接过来住着。
可还是眼看着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性子也越发的张狂,学什么都没耐心,对下人动辄打骂。
她虽然也管束着,可效用不大,再严厉些她便托病不来她这里了。
她也曾叹息。
觉得这孩子怎就长成了这样。
也曾为她的将来担忧。怕她找不到好人家。
可是现在她发现这孩子似乎一夜间长大了。
变得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如今又展现出了这样的材能。
她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
又笑了:“好好好,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