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至分手后,舒澄删掉了关于姜至的一切,哪怕是他点过赞的动态,有他照片,全部删除,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一样。可人的记忆又怎么会真的一夜清除?
她整日活在羞愤与悔恨当中,一遍遍地假设如果当初没有在一起,现在又如何。思虑过重,失眠接踵而至。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吃不下饭,从安神药吃到褪黑素,最后吃到安眠药,身体终于是垮了,胃出血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当时父母远在南方,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同学们也因有课不能时刻照顾她。她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夜不能寐,对姜至的恨意到达了极点,可内心又隐隐渴望着,他能够像天神一样降临在自己身边。
但降临在她身边的不是姜至,而是姜谨。
姜谨将花和水果放好,转眼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沉声道:“何必呢?”
舒澄看了他一眼,转开脸冷声道:“我不需要你来说教。”
姜谨叹了口气坐下,伸手撩开她脸上的碎发,摸了摸她发白的脸颊:“爱别人之前要爱自己,没有了他也有别人,你也看看别人。”
舒澄没有说话,他从保温饭盒中拿出鸡汤,吹了吹,方才递到她嘴边。
她不喝,他就一直举着,觉得有些凉了,又重新从碗里舀出来递到她唇边。如此重复了几次,她终是喝了一口。
姜谨笑了笑,继续喂她。
她喝完鸡汤,他收了饭盒,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生病的人本就脆弱,更何况她一个人远在他乡,姜谨的到来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抓着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姜谨温柔地拍着她,告诉她都过去了。
后来,姜谨来看过她几次,同学们为此打趣姜谨想趁虚而入,姜谨也没有解释,反而笑着给她同学说辛苦她们了。
舒澄没有用一段新感情去忘记另一段旧感情的想法,可那时的姜谨真的给了她安抚。和姜谨待在一块儿,她既不用给人解释她的过去,也不用再把伤口扒开来给人看,告诉别人自己有多委屈多难过,只是单纯地靠着他的肩膀看漆黑的夜空,都觉得是好的。
可当时姜谨忙着复习考研,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舒澄自然也不是非要他时时刻刻地守着她,他们之间谁也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有守着谁的义务。
但这时,舒澄那颗不懂事的智齿,偏偏在这个时候长了出来,半边脸都因为那颗智齿肿得不行。
临近期末,她也不好耽搁室友的时间,让她们陪自己去医院,只得给姜谨说。姜谨给她的回复是要考试了,想在学校复习,问她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舒澄说了一句好,吃了三天的消炎药后,不疼不肿了之后,便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排队拍 CT 的时候,李明哲发消息问她为什么没交作业,她说她在医院,等回去的时候给他。
“生病了?”
“没有,拔智齿。”
“一个人?”
“嗯。”
李明哲没再说什么,医生喊了她的名字,她便进去拍 CT 了。她拍了 CT 拿了结果,到手术室外排队拔牙,等了半天,始终没到她。她抬眼看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名字,数着还有多少人到自己。
“拔牙也不带个人,你胆子挺大的。”
舒澄闻言,就见李明哲风尘仆仆地站在她身侧,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她看着李明哲,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高兴过了。
拔了牙吃不了东西,李明哲换着花样给她买粥买鸡汤,陪她去输消炎药。平安夜的那天给她买了一袋苹果,舒澄笑着打趣他:“你还过这个?”
“纪念二次战役胜利 59 周年,家国平安,后天一起迎接我们的圣诞日。”李明哲笑道。
闻言,舒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在这一刻,她理解姜至了。姜至对她说,他太累了,追不动了。其实,姜谨于她又何尝不是?他目标明确,努力向前,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很难过,想要他陪着,她都不敢说出口,怕他看轻了自己。
于是,她也不想追了。
而只有李明哲,她既不用去仰望,他也不用迁就,她不用解释不用克制,他也没有多问,没有让她等待。她想,人格平等,也许才是一段健康感情的基础。
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晚上李明哲送她到宿舍门口,却在门口遇见了姜谨。姜谨看着李明哲,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舒澄。
舒澄转身对李明哲道:“这是姜谨,大四的师兄。我家和他家算是本家,按理他应该喊我姑奶奶。”
闻言,李明哲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舒澄的辈分,而是惊讶舒澄会给他解释那么清楚,几乎是撇清关系的意思。其实他见过姜谨,见舒澄在图书馆门口等他,给他送饭。
可他问过她的室友,说姜谨并不是她男朋友,他这才敢问舒澄是不是一个人在医院。
听舒澄撇清关系般的介绍,李明哲心头一暖,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姜谨,笑着叫人:“姜师兄。”
姜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阴沉着脸问:“男朋友?”
“还不算。”舒澄平静道,她想了想,转而对李明哲道,“你先回去,我和他有些事要说。”
李明哲见姜谨来者不善,但舒澄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舒澄说明天来接她,便走了。
舒澄点点头,目送李明哲离开。
“走走?”见李明哲走远了,姜谨才道。
舒澄点点头,与他往外走。
“我考完了。”姜谨沉声道。
“考得怎么样?”舒澄淡淡地问道。
“还可以。”
“那就好。”
舒澄这话让姜谨不知怎么接,而她似乎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二人走了一段,终是姜谨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给我说的?”姜谨停下来,皱眉看着她。
“没有。”舒澄平静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就因为我没陪你去拔牙?你就急不可耐地找下一个目标?”姜谨不解地看着她。
姜谨的话很难听,可舒澄知道,他就是这种人。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可笑,语气淡淡道:“也不全是。”
“那是什么?”姜谨看着她,语气有些着急。
“我们俩的目标不是那么一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在我需要人的时候,有人在我身边。”
闻言,姜谨被堵得说不出话,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明知道我要考试,为什么非要那天去不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舒澄,这个世界上,不止是谈情说爱。一个人高兴是爱情,悲伤也是爱情,难道除了爱情,就没有其他高尚的事情可做了吗?”
闻言,舒澄笑了笑,姜谨就是这样的,因为太优秀,从小都被捧着,便永远站在道德高地指责那些能力还赶不上他的人,永远一副上位者对下位者高高在上的说教与轻视。内心不坚强的人,很容易因为他这些话摧毁。
可是,舒澄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心境已经不似从前了。
舒澄抬眼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这与我想去医院的时候有人陪,有什么冲突?你陪不了我,自然有能陪我的人。你不想别人的事耽误你,我也没有耽误你,你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就觉得爱情庸俗了?”
“好,那我问你,如果你与姜至没分手,他能陪你吗?”姜谨语气凛冽地问道。
听到姜至的名字,舒澄忍不住心上一疼,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转眼看着他道:“你非要这样戳我的心是吧?”
“那为什么姜至可以我不可以?”说到此处,姜谨也恼了,“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哪一点配得上你?”
闻言,舒澄忍不住笑了笑,觉得姜谨有些不可理喻。
“姜至最擅长的是文科,分科的时候,他的文科成绩是全校前五。一中文科前五,意味着北京所有的 985 高校,他可以随便选,可是他为了我,选择了理科。明白了吗?
“你复习了那么久,我就不信一天的时间就能决定你是否考得上,可你还是不愿意为我花这一天的时间。而且你这么多天来,问过我一句吗?昨天考完,今天联系不上我,才跑来我宿舍地下等着。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愿意浪费时间,现在又来表演什么痴情啊?”
说到此处,她已泪流满面,她也不想再与姜谨有再多的废话,转身就走。
十二月底的寒风凛冽,夹杂着些许雪花,落在脸上如同刀割。可舒澄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比起心上的疼痛,这点冷风就不算什么了。
她心中骂姜至是大笨蛋,一心围着她转的大笨蛋,可大笨蛋累了,不要她了。
走到宿舍楼下,舒澄看着昏黄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心中更加疼痛难当。
李明哲转身,便见舒澄失魂落魄地站在不远处,他心中一紧,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明哲关切地问。
舒澄抬头看着他,眼中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事,太冷了,眼泪都冻出来了。”
李明哲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多问,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舒澄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终于将这些时日的不甘与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李明哲抱着她,柔声安慰道:“没事儿,有我呢,我在呢,一直在呢。”
爱情就像智齿,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它会长成什么样。好的智齿,能顺利长出来,与口腔共存,而坏的智齿,还未长出来就应该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