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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灯芯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糳
  “你是说,”玉才人蹙眉,“苏姐姐确实不可信?”
  阿雪道:“我也只是怀疑。不过苏才人可不可信都不碍事,左右知道露华宫那边一直有人在监视着才人便好。”
  “诳也,非诳也,其实所诳也。声言击东,其实击西,”阿tຊ雪笑道,“如此,便可以在虚虚实实间迷惑贵妃。”①②
  “至于您,只要做出整日忧愁烦闷、四处求助、竭力争宠的样子,贵妃自然会把心思放在如何避免您复宠这件事上。至于搜集罪证,便可暗中进行了。”
  “不过搜集贵妃罪证,不能由您提出来。”
  “不能由我提出,那该如何?”
  “都说‘众怒难犯’,只要贵妃做得再过分些,自然能寻到一个位分高的牵头之人,”阿雪道,“您难道没有听过,战国时候有些小国明明内部仍有矛盾甚至矛盾重重,却偏偏要掀起战争吗?这利用的就是‘众怒难犯’之情。只要所有人的怒气都对准外部,内部的不和自然也能被忽视了。”糳
  “不仅如此,”阿雪又道,“当那牵头之人差人寻到您的时候,您还不能立刻答应。一来按着您从前的性格,立刻应下难免会让人起疑。二来,您也不能马上确定其中没有贵妃的耳目。等到证据搜集得差不多却又还稍有欠缺的时候,您再星夜差人前去,共谋状告之事。如此,此事便可成了。”
  “至于苏才人那边,您且再等些时候,我们试她一试。”
  “那你留意到的第三件要紧事呢?”春兰问。
  “才人您可曾见过先皇后的画像,或者了解先皇后喜爱什么?”
  玉才人摇头:“我入宫之时,皇后娘娘早已仙逝,只听人说我与娘娘有几分相似……”说着,玉才人一惊:“难道你是想说……”
  阿雪笑着点点头:“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您也好,贵妃也好,得蒙圣宠或许都有这个缘故。”
  “此外,您有没有留意到露华宫的芍药?”糳
  “不就是最普通的芍药吗?”玉才人不解。
  “可为何满院子都是这芍药花呢?就连长廊上的柱子上,也漆着着花纹。然而,我瞧着贵妃却似乎不大喜欢芍药这种花。”
  阿雪向春兰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当初乞巧宴之后姐姐带着我和丹琴、珠纱一同去内侍监领东西,珠纱称赞贵妃如御花园的红芍药一样美的时候,贵妃的反应?”
  春兰回忆:“我记得她当时的语气越来越冷,那个眼神,忒吓人了。
  阿雪道:“贵妃道:‘芍药?只是芍药啊……’听她的语气,似乎像是嘲讽,又似乎很是不甘。”
  “芍药与牡丹极其相似,在牡丹落尽之后才开。今日我听到罗美人与人闲聊时说起,皇后娘娘生前最爱的就是牡丹。娘娘仙去之后,皇上也不准御花园里种牡丹了。”
  “这几件事联系起来一想,便让人觉着颇为有趣……”糳
  “可这与我有什么干系?”玉才人不解。
  “这可做您日后邀宠的手段,也是您该避讳的禁忌,”阿雪道,“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不涉避讳的相似,对您有益无害。”
  “况且,这也恰好证明,皇上并非非贵妃不可,如此一来,往后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了一分。”
  “不如这一次,您就拿这个法子试一试,成与不成,虚虚实实、半真半假之间,都恰好掩盖了我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烛火摇摇晃晃,投下一片模糊的光。
  屋内一片寂静。
  春兰笑道:“你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说着,伸手摸摸阿雪的脑壳儿,“摸着也没比我们的多出半个,怎么总能想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好办法?”糳
  “春兰姐姐你快别取笑我了,”阿雪也笑,“之后试探苏才人的法子,还要才人和姐姐帮忙呢。”
  说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几句。
  透过窗纸的光渐渐黯淡了。
  窗外,金红色的云霞铺满了西面的天,半轮橘红的日头一点点沉到已经变作暗红的、漆黑的宫墙后头。
  秋芜走进屋子,关上门,点上铜烛台上的半截儿蜡烛。
  “才人,”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字条,“贵妃那边说老爷夫人的事儿已经办妥了,只是……”
  “只是我爹娘如今仍在她家地盘儿上?”糳
  秋芜点头:“贵妃说,老爷夫人都暂且安置在郁大人在郊外的一处宅子里了。”
  苏才人冷笑:“我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我,左右,我这安生日子是过不了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爹娘他们在那里,到底好过在牢里受苦。”
  “反正我也没几年可活了。”
  秋芜道:“您可别说这丧气话,多不吉利啊。”
  “只有蠢人才会为了吉利自欺欺人,”苏才人道,“我本就先天不足,有早夭之相,能活到如今,已是万幸。”
  “那您打算如何行事?玉才人那边……”
  “我前些日子虽说连夜前往露华宫投诚,却到底只是权宜之计。玉才人那边,我又不傻,不会交恶。”糳
  “不过,玉才人现在应当在怀疑我才是。若是我的话,我就会想法子试这个人一试。”
  “那您意欲如何?”
  苏才人反问:“你觉着呢?”
  “我觉着,真的做不了假的,假的做不了真的。您不如把您投靠了贵妃这张牌露出去,但同时也留一手,只让她们误以为您是被她们发现然后策反的。”
  “如此一来,您进可攻,退可守。两方之间,便尽可游走了。”
  苏才人笑道:“这么听着,我倒是‘墙头草,两边倒’了。”
  “哪里有这么说自己的,”秋芜也笑,“您这叫会审时度势。”糳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苏才人望向窗外,窗前的梧桐树簌簌落着叶子。
  对面的院子里,烛光点点,像一团团脆弱的萤火。这萤火带着一些故纸堆里写着的纯粹,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她关上窗子。
  与其看着它消散,倒不如没见过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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