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天万里无云，朝阳瓦亮。
　　集合时间在八点，但尹禾月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六点钟就出门了。
　　早餐店炊烟荡荡，飘向整条街。
　　航大附中休假日，街上除了晨跑的青年人和早起买菜的老人，几乎没什么学生。
　　她在路边买下两个青菜包，到地铁站前就吃完了。
　　到站后，发现佳乐岛游乐园大门还紧闭着。
　　保安大叔呵欠连天，“来早了，还没开门嘞，十点再来。”
　　尹禾月正想去旁边的石墩等人来。
　　“哔哔——”身后忽然响起鸣笛声。
　　“经理来了。”保安把大门栅栏打开。
　　车停在门口，车窗被摇上去，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厚框眼镜的男人探出头来。
　　“你是不是来兼职的女生？”
　　这声音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是的，您好。”
　　“来挺早啊，进去到休息室等我。”
　　他又看向保安，“给她开个门。”
　　“好的。”
　　尹禾月顺利进去了。
　　清晨的游乐园空无一人，冷清得像是黑暗童话里无人问津的城堡。
　　她穿进一座中世纪建筑里，坐电梯上八楼。
　　既是VIP用户休息室，招待客人前，也是员工集合开会的地方。
　　“我姓李，叫我李经理就好。”
　　李伟给尹禾月倒了杯水。
　　“谢谢李经理，我叫尹禾月。”她连忙接过纸杯。
　　“你就是尹禾月啊，最后一个报名，第一个来。”
　　他刚说完，休息室外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
　　是其他兼职生也到了。
　　“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我先带你们熟悉路线。”
　　李伟把他们领到摩天轮之下，在这里，可以仰望整个游乐园。
　　“今天你们的任务是，在此次活动限定设施下给游客指引并盖集邮章，分组在不同且指定的区域上岗，遇到问路的游客要向他们指路，所以需要你们把园中的路线牢牢记清。”
　　他给每人发了一张指引地图，“还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参观完，大家一起回仓库换服装和领取工作牌。
　　时间到达九点半，老员工也到了。
　　其中有一名高马尾女生，换好衣服坐在角落发呆。
　　尹禾月眼前一亮！
　　凑过去看，她脸小小的，眼睛不算大却很亮，弧度像新月似的，汪洋但孤僻，鼻梁中间有斑斑点点的雀斑。
　　“荔子？”尹禾月声音放得很轻。
　　周荔背影颤栗。
　　她对上尹禾月的目光一秒，眼底闪过一瞬欣喜，又飞快低下头。
　　“……”
　　闷声不响。
　　真是周荔。
　　有一名头发短短的男生察觉到角落的动静，蓦然嗤笑，“美女，我劝你少白费力气，她从不跟我们任何人交流，我怀疑是个哑……”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请你对我的朋友放尊重些。”尹禾月厉声打断。
　　“……你们认识啊？”
　　那男生哑然闭嘴了。
　　“集合。”
　　李伟开始分组。
　　“周荔，鬼屋组。”
　　其他人都是两两分组，到了周荔这儿，唯独把她一个女生分到了鬼屋。
　　“我也想去鬼屋。”尹禾月举手。
　　周荔抬头，愣愣地看她。
　　“居然有人会主动去鬼屋？”
　　“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人多嘴杂，除周荔以外，其他人都不知所云。
　　李伟点头，在本子上画了画，“行，尹禾月，鬼屋组。”
　　在周荔的世界里，总是充斥各种莫名的恶意。
　　但尹禾月只希望她随心所欲。
　　毕竟她们的人生，来日方长。
　　……
　　上午十点整，佳乐岛游乐园正式开园。
　　周末游客很多，带孩子的父母、结伴的学生、约会的小情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喜乐洋洋的笑容。
　　“妈妈！我想玩这个！”
　　“这是鬼屋啊……小孩儿能玩儿吗？让爸爸替你进去看看？”
　　“咳咳，这个不好玩，走，跟爸爸去玩更有意思的！”
　　当游客们经过鬼屋时，都不约而同——敬而远之。
　　鬼屋门口的头顶有一只巨大的骷髅手，手下LED灯牌写着“惊悚尖叫夜”。
　　幽深不见里的入口旁，贴着一条发白的海报：“全新校园主题，带你沉浸式感受废弃教室的恐怖惊叫夜！”
　　尹禾月沉吟：“……现在小孩胆子还挺大。”
　　周荔还是一语不发，她像是早已习惯似的，目光空洞地看人来人往。
　　“荔子，你比我有经验，在这里工作除了迎宾，还有别的事吗？”尹禾月趁机找话聊。
　　她肩膀又轻轻颤了颤，“你、你不知道吗？”
　　周荔虽话少，声音却清脆悦耳。
　　“不知道呀。”尹禾月还因为周荔开口和自己说话而感到沾沾自喜。
　　“下午……要、要扮鬼。”
　　“扮鬼啊……扮鬼？！”
　　她目怔口呆。
　　“嗯，这里人、人少，常驻NPC夜场才、才来。”
　　周荔语气怯懦，头越低越狠，生怕自己把她连累了。
　　“没事没事！很有意思啊！”尹禾月连忙摆手。
　　她只是有些震惊而已。
　　得到肯定回答后，周荔悄悄松了口气。
　　整个上午进鬼屋的人少之又少。
　　她们早早吃完盒饭到达化妆室。
　　服装是刻意剪成破破烂烂的jk校服，白色海军领，蓝色百褶裙。
　　化妆师姐姐戴着蓝牙耳机，手下刷子不停，嘴里骂骂咧咧。
　　“你别说，我今天给杂耍部化妆，他们还嫌我画得脱妆快，笑死姐了，也不看看自己脸上三层油多厚。”
　　“先不说了，我这还有两个小丫头没化完呢。”
　　她挂完电话后，笑眯眯地看向尹禾月她们，“放心，姐姐不是在骂你们。”
　　“姐tຊ姐，我知道……”尹禾月小声说。
　　“啧，你们皮肤真好，想当年，姐的素颜也是数一数二的。”
　　化妆师边化边念叨，一刻也不消停。
　　好不容易化完了，她又赞不绝口。
　　“不愧是姐的手艺，这走出去得吓死不少人！”
　　尹禾月：“……”
　　姐姐，这是夸人吗？
　　她端详镜中的自己，卧蚕下晕出红色眼影，像是眼睛哭肿了，嘴巴剌出一道口子，口红像血般淌到下巴。
　　脸颊、膝盖也被划上伤口，模样似死不瞑目的失足少女。
　　再观周荔，娇滴滴的小脸，看上去比她还要可怜。
　　尹禾月笑逐颜开，打开手机前置，“荔子，咱们合照一张！”
　　照片定格。
　　两名少女看到照片里面目全非的自己，都笑了。
　　下午回到岗位后。
　　工作人员把她们带到鬼屋里面，是不见五指的黑，两人留下的地点不在一处。
　　周荔在稍里的破旧教室。
　　尹禾月在稍外的走廊游荡。
　　她走路时，把皮鞋声放得很轻很轻，但依旧与潮湿的滴水声形成空谷回响。
　　不知荡了多久。
　　终于有人来了。
　　他的脚步声不急不慢，球鞋擦在水泥地上，一步又一步，一声又一声。
　　这是尹禾月“女鬼生涯”里第一名观众。
　　她跃跃欲试，势必要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嗷！”
　　尹禾月自以为凶神恶煞地吼出声，黑暗中，她隐隐觉得，这男生比自己高很多。
　　在这闭密的空间，橘子汽水的味道若有似无缠绕。
　　随后，对方微微愣住。
　　然后他……笑了？
　　“小女鬼，道行尚浅啊。”
　　他尾音微扬，像泠泠琴乐，很好听。
　　但这是，宋屿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