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盈观她神情,问:“娘子不高兴?”
想起上回逃走的事,试探道:“五郎君智勇无方、明毅有才略,不说别处,单说这密阳城内,多少小娘子暗中倾慕……娘子难道就不动心、不喜欢?”
不会。
先前不好说,但这阵子她可都看在眼里,包括刚从春盎那听来的南山别业内的种种。
孟娘子对五郎君绝不是无动于衷的。
瞧她平日里逗五郎君也很乐在其中,至少讨厌一个人不会是这样。
孟弗反思了一下,她的确喜欢撩逗魏骧,并以此为乐。
魏骧这人,长得顺眼,举止合心,他们在床上也很合拍……
但,但这一切只是战略,是为了麻痹“敌人”。
没错,就是这样。
“你也说了,五郎君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岂能不喜欢?又何止喜欢,我爱死他了。好了好了,打住吧,我让春盎特地带了别业那边的土产给你们,你做主给她们分一分,我眯一会儿,晚饭别喊我了。”
“五郎君若回来——”
“他今晚回不来。”
大忙人一个,腾出这半个月已是极限,府衙军营两头不知堆了多少事。
秋盈出去后,室内安静下来,孟弗却睡不着了。
脑子里净是秋盈那句“五郎君将来娶了正房,必也不会亏待了娘子你”……
虽然魏骧今年才将及冠,但按这时候的风俗已经算是晚婚了。他的婚事即便没定,想必也该提上日程了。
孟弗现下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跟魏骧打情骂俏,等到魏骧真有了妻室……
啊!好烦,不想了。
到时候她都不定在哪呢。
反正都是跟她无关的事,睡觉睡觉。
一连歇了几日,孟弗仍旧无精打采。
大抵狂欢过后总免不了陷入一种落寞的心态。
专业点的说辞是叫旅游疲劳综合症,指人们旅游回来,总感到很累、没精神,很难一下子投入到工作中,干什么事都无精打采。
她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不一样的想法了。
闵娘叫来一个跟去南山别业伺候的婆子,问:“避子汤可有按时给孟姬服用?”
婆子道:“那是自然。有时晚送去一会儿,孟姬自己就着急忙慌地来要,回回都喝得一点不剩,从来不让人费心。”
闵娘点点头:“她倒是个乖觉的。”
在旁的兰茜却说:“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五郎君还没成婚,万一弄出个庶长子出来……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闵娘想了想,带着府医亲自去了趟披香院。
兰茜也跟了去。
六月三伏,赤日炎炎。
才入寝房,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周身上下从外面带来的燥意瞬间扑灭了,那叫一个清凉沁爽。
定睛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冰鉴,除此之外,角角落落也都摆着冰盆。
浮瓜沉李堆冰盘,晶光杂映琉璃丸——这披香院内,吃的是金齑玉鲙,穿的是绮罗金翠,博古架上尽是奇珍宝玩,陈设器皿也无一不透着精致。
就连价等金璧的冰雪,冰库执役亦是日日送来,不曾间断过。五郎君是生怕热了她一点。
兰茜将一切尽收眼底,抿了抿唇。
孟弗午后小憩才醒,人懒懒的,“什么事劳闵娘你亲自跑一趟?”
“听闻孟姬身子不适,不若让杨医师给瞧瞧?万一有个疏忽,五郎君该要怪罪老奴伺候不周了。”
孟弗知她担心什么,笑笑,也不多言,大大方方伸出手去。
侍女放下垂帘。
隔帘脉诊之后,杨医生微摇了摇头。
闵娘彻底放下心来。
杨医生开了个调理脾胃不振的方子便离开了。
闵娘也没多留,临走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身子。
他们走后,孟弗看向窗外。
池塘里碧叶田田、荷花绽蕾,在日光强照下,非但不蔫头耷脑,反而显得格外娇艳鲜红。
孟弗提振了一些精神,告诉秋盈:“等日头不那么毒了,让人在花园里扎一架秋千。”
从闵娘处回来,绿韵问兰茜:“姐姐去了披香院,都看到了吧?吃的用的,还有那些摆设,五郎君可都是让人挑了最好的送去。”
“听说她那卧榻旁摆着那么大一个冰盆,”碧珠用手比划着,“里面浮瓜沉李,好不享受。所用食器不是水晶钵就是琉璃碗,酒具也是赤玉厄……尽是从西域那边来的稀罕物。”
“这算什么,没见五郎君抛下公务也要单独带她去别业消夏,这才是破天荒呢!我特意打听了,跟去的人都说,俩人在南山别业同吃同睡同游同乐,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跟正头夫妻一般。”
“夫妻?她也配!唉,五郎君真是被她迷了心窍,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一个侍妾,再喜欢也不是这么个抬举法。”
“住口!”红酥皱眉打断她俩,“五郎君再如何,也不是你们能置喙的。”
红酥很少参与她们的讨论,冷不丁开口,吓得绿韵碧珠一时噤了声。
绿韵小声嘟囔:“我们也是为两位姐姐鸣不平。若不是她捣鬼,兰茜姐姐也不会在五郎君跟前讨那么大一个没趣儿。有这么个拦路虎在,蛊惑男人的花招一套套地使,别说五郎君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她,就怕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仍不腻……”
“她如何蛊惑,五郎君腻不腻,自有夫人过问,至不济还有以后的少夫人操心。咱们做奴婢的,不该插手的事不插手,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是这样说,可真等少夫人过门,便是治得了孟姬的猖狂,两位姐姐终究也失了眼下这样近水楼台的机会。”
趁着五郎君尚未成家,又得了夫人的准许,随他来到蔚州任上、近身伺候,真可谓天赐良机了。
只因为孟姬的出现,一切都成了泡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兰茜旁听在耳,眼底暗影重重,指甲一点点掐进手心。
仆役在花园近湖处用粗绳和杉木条扎起了一架秋千,很是高大,站在上面荡起来时,有种胁下生翅凌云驾雾的错觉。
“娘子,”秋盈有些顾虑,“秋千往前荡时,半程都在湖面上,掠过去再掠回来,奴婢总觉得不慎稳妥。”
孟弗也觉得,这秋千架搭得虽牢靠,一结合周边环境,安全系数就显得不太高了。
她当时图凉快,是吩咐过让把秋千扎在近湖处,只没想到会这么近。
这大热天的,又不好让拆了重搭。
罢了,凑合用吧,一半陆地一半水景,也挺好。
“小心点,不会出事的。哪就那么倒霉呢?”
却不料一语成谶,这座秋千架果然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