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的滋味并不好受。
　　即便许穗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还是被车厢内各种混杂的气味搞的有些难受。
　　她坐在窗边，看似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实际上是觉得只有鼻子贴近窗户，气味才能减轻些许。
　　“姐姐，你吃点这个。”对面的小女孩递过来半个橘子。
　　她看上去六岁大小，扎着两个小羊角辫，脸上身上都很干净，指甲是修剪过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旧，但看上去很整洁。
　　小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唯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又有生气。
　　见许穗接过，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状，随后又剥了一瓣橘子直接喂到她旁边的女人嘴边，“妈妈，你吃。”
　　那女人摸了摸她的头。
　　许穗看着手上的橘子，橘子皮是完完全全的绿色，闻起来非常酸涩。
　　但在这封闭的充斥着各种食物味体臭味的车厢内，实在是清新。
　　她把橘子放在鼻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大脑都清明了些许。
　　许穗从布包里拿出两颗硬糖，笑着说道：“谢谢你，姐姐请你吃糖。”
　　小女孩接过糖，脸却红了起来。
　　她妈妈自上车后除了吃橘子时，一直都是闭着眼，眉心有两道深深的沟壑，脸色看上去很疲惫。
　　听到女儿和别人的互动，也只是稍微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原本坐在许穗边上的大妈捧着搪瓷杯回来了。
　　现在的人热情朴实，在后世年轻人里会有点没有边界感，但在这时，火车上那么久的时间，跟同行的人聊天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坐在对面的女人一睁眼，就被大妈抓住聊起天来。
　　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一方问一方答，不过大妈问完后，自己就先把自己的情况吐了个一干二净。
　　许穗虽然没参与到这场聊天当中，但也听了个大概。
　　这大妈是去周市看望儿子的，儿子是工农兵大学毕业，调到了那边的机械厂做技术员，现在儿媳妇生孩子了，她就出发去那边帮忙照顾。
　　而坐在对面的母女，则是去首都的。
　　那小女孩，在五岁的时候忽然晕了过去，但老家医疗条件不够发达，县里只能检查出心脏有问题，具体原因却不得而知。
　　她跟丈夫攒了两年钱去市医院做检查，市医院建议直接去首都去。
　　但是去首都光路费食宿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又是攒了三年钱，才踏上了去首都的路。
　　为了省钱，只有她一个人带女儿过去，她丈夫则是继续上班。
　　那大妈啧啧了两声，反而问道：“这么多年，你们怎么不再生一个呢？”
　　这问题问的冒昧，但属实是这年代的人会感到疑惑的，毕竟谁家都是至少三个孩子，何况还是孩子有病不知道能不能活的长久的时候。
　　那女人也习惯了这种问题，淡淡道：“本来打算再要一个的，后来她出了事，我就去流了。”
　　她看着旁边女儿头顶的发旋，声音温柔，“不管怎样，还是要想办法给她看病，再生一个下来，哪里有钱和精力去照顾。”
　　查出病之后，她跟丈夫除了必要开支的所有钱，都投在给女儿看病身上了，就算医院没办法根治，但药是月月去开的。
　　实际上的难处，哪里只有钱那么简单呢？
　　大妈显然不能够理解，连连摇头。
　　这小女孩说是十岁，看着跟她五岁的大孙子一般大，一看就活不长久。
　　要是她儿子生了个病丫头，她是上吊都要逼他再生几个的。
　　小女孩可不会去理会大人之间的聊天，见许穗已经醒了，小声问道：“姐姐，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跟你一样漂亮吗？”
　　在她看来，火车上的这个姐姐是她遇到过的最漂亮的人了，学校里有男生说她是丑丫头，豆芽菜，她也想变得漂亮。
　　许穗想了想，认真道：“多吃蔬菜，多吃肉，多喝水，还要好好睡觉，就会变漂亮了。”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吃菜叶子。”
　　旁边的大妈听到这一番对话，自动就加入进来了，“姑娘，你是打算去哪的？”
　　许穗笑了笑，随口说了个途经站，大妈还有两站就下车了，倒也不会暴露。
　　“哎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的这么水灵的姑娘。”大妈脸上笑眯眯的，还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满意的不行，夸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许穗的样貌的确称得上是惹眼。
　　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灵泉滋养，她的肌肤已经称得上是肤如凝脂，肤色白净却又不是死白的那种，一看就是气色特别好，眼睛大而明亮有神，嘴唇天然的红润，就像花瓣一样。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也为她增色不少，身材看上去瘦但不是那种骨头架子，背脊挺直，格外有气质，看上去像是个城里姑娘。
　　也只有青山大队的人，看了这张脸十多年，就算觉得变得更漂亮了，也只觉得是毕业在家里养的好，气色好了。
　　但大妈在许穗之前就上车了，听过许长根跟她的对话，知道只是乡里人。
　　大妈眉眼带笑，薄薄的嘴唇开开合合之间就给许穗定下了一场相看，“我看你像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侄子等下会来接我，他可是机械厂的工人，福利顶顶的好，你要是能被他看中了，那可是大大的福气。”
　　她是一连串说了个过瘾，浑然不觉许穗脸上的浅笑已经消失，甚至到后面都没再看她一眼。
　　对面的女人却是开口了，“大姐，我刚听你跟别人聊天，你那侄子不是多亏靠了你儿子的关系才去厂子里当了个临时工的吗，这临时工养自己还差不多。”
　　“何况他还死过老婆，有两个小孩要养，这拿什么来养家啊？”
　　那大妈表情悻悻，完全没想到自己刚上车，这两个人一个闭眼睡觉一个对着窗户发呆，还有人注意到她和邻座的聊天。
　　以旁边这小姑娘的相貌，虽然是个乡下户口，但肯定也是不缺城里条件好的人家愿意娶的，何况看着也像是条件好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
　　而她那侄子的条件找不到城里人，找乡下人也只能找一心想着城里户口，条件都不算多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大妈的有意隐瞒那点小心思就昭然若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