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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东西都在这里。”
  锦初镇定得翻了翻房屋地契,发现数目是不对的。
  想来不少已被沈家拿出去典当了。
  但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拿走能拿走的,尽快离开沈家,而不是再花功夫细查。
  她将桌上的文书推近了些,摆在单氏眼前,沉着脸道,“我嫁妆里的地契可远不止这些,至于少了的东西……要不然咱们此刻就去见官;要不然您就即刻签了这文书,我把剩下的这些带走,勉强将旧账勾销。”
  文书之后,竟附上了密密麻麻的嫁妆单子。
  单氏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锦初平素看似大度,凡事不出声,实则该计较时每件事都留下了证据。那些铺子典卖折成现银交给世子了,几房姬妾也买进门了,连娃也生出来了,叫她拿什么还?
  锦初见她看着文书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冷哼道,“您愿意签就签,不签的话,这屋里难保还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拉了同您一起去见官便是!”
  单氏没有理由不签,锦初开出的条件实在算不上苛刻。
  “姨母……”薛甄也在一旁小声催促。
  “嬷嬷,帮我先把东西收好。”锦初使了个眼色,果断吩咐道,“拿印泥来。”
  嬷嬷应声将房屋地契都收入匣中,同时将印泥“砰”得摆在桌上。
  锦初见单氏犹豫不决,眼明手快,抓起单氏的手按在朱砂上,让她的指尖准确无误得印在了落款处。
  不等单氏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锦初又拿着她的手指在另一张和离书上也按下个手印。
  随后她拿起两份文书,连带执起那柄红宝金钗,抬手一起丢入匣中,阖上匣盖,冷声道,“和离的契书两家都画押了,现在我去取医书,我的古董玉器一个人都不许动,若是东西少了一星半点,就等着让沈诚去见官!”说罢,带着稳稳抱住匣子的嬷嬷扬长而去。
  薛甄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单氏瞅着自己指尖上残留的印泥,两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午后时分,沈诚带着他荣升正五品太常寺主簿的好消息,得意归家。
  可惜的是,迎接他的不是鲜花爆竹,也不是世子的赞誉之词,只有卧床不起的单氏,和榻边垂泪的薛甄。
  单氏见沈诚回来,老泪横流得紧捂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得说不出话。全程靠薛甄,抽抽泣泣说明锦初如何忤逆婆母、擅自和离、抢夺嫁妆……临了她翘起兰花指,指明锦初去取医书的方位。
  沈诚看着自己书房的位置,如噎在喉,眉心连着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跟着跳。
  有一刹那,他好似听见了耳鸣之声。
  刚升了官,家中无一人笑脸相迎。
  还闹出这一茬荒诞事!
  若是传出去,让他在官场如何立足?
  脸色不由得由白转青,他觉得所有人都在逼他。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出了院子,走向书房。
  想到要见锦初,莫名胸口又感到一阵闷痛。
  一下值,他便兴冲冲回府,直奔锦初而来。
  纳薛甄之事确是自己轻率了。
  但叶长清入狱之后,锦初非但没有示弱讨情,反倒对他日渐冷淡,成日像是在蓄谋什么似的。若是她可怜一点、柔顺一点,哭一哭、求一求,兴许表妹之事他也会劝劝父母。
  未想到,他不过是迈出了一步,就得到了答案。
  嫁了他,她到底是不甘不愿。二人之约定,更是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眼看着随时会落下,令他身首异处。
  沈诚捂了捂心口,薄唇微抿,眼中的怒意渐渐退去,心生无奈。
  沈国公避世久矣,世子是个花架子,俸禄都不够自己喝花酒的,还十分看重家中排场,后院里的女人越养越多。侯府看似表面光鲜,实则入不敷出多矣,全靠他硬着头皮腾挪支撑。
  彼时,锦初的嫁妆还能填补不少。
  他看似养在嫡母之下,实则侯府潦倒、世子难搞,里里外外处处得观他人眼色行事。
  娶了锦初,当真是极好的,乃是他平生第一恣意畅快之事!这还得感谢叶长清对他的赏识和保荐。怪只怪他不争气,无端卷入了党争。但哪怕他落狱,自己也从未后悔过娶锦初。
  只是他也越来越看不懂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惹不起她。
  他平生只见过母亲这样,处心积虑求个嫡子,做小伏低保住正室地位,弄丢了家产就卖惨装病的;却没见过她这样,鱼死网破要和离,还想从沈家搬银子出去,生怕同他再有一丝一毫瓜葛的。
  但是家族利益大于一切的道理,想来锦初不会不懂。事到如今,他也唯有硬着头皮再哄她一次。
  他沉着步子,缓缓走入书房。
  没想到刚进门,迎面飘落在他脚边的,是一纸书信。
  待看清落款上自己的字,沈诚脸色微变。
  那是他写给上峰之信。
  别的还罢了,信上陈述了自己与岳父割袍断义的决心,也提了大义灭亲的计划……尚未寄出,竟被来此整理医书的锦初发现了!
  面前盛妆的锦初不仅美丽,且有威仪,不言不语已令人无法直视。她的双目仿佛流溢着华彩,直射进他的身体,将他的阴暗和卑微照得哑口无言。
  “嬷嬷出去。”沈诚沉声道。
  嬷嬷不敢违背,但仍怕小姐吃亏,戒备的眼神慢慢退至半门之外。
  他随即弯腰拾起那页纸,沉着脚步行至桌边,眼神看起来诚挚无比,“微微,你听我解释。”
  “事到如今,你怎敢再骗我。”锦初冷晒。
  沈诚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微微,你我成婚至今,我何曾对父亲有过半分不敬……你信我,我是绝计不会伤害你和父亲的!”
  若非亲眼所见,锦初的确想不到,父亲落狱,沈诚会是第一个趁火打劫之人。
  锦初直起背脊,一字一句问道,“沈诚,你到底为何要加害我父亲?”
  沈诚痛心疾首,“微微,父亲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刻也未曾忘记。但他所涉案情重大,我身在官场亦有我的身不由己。若非如此行事,朝廷不可能再用我!倘若牵连沈家获罪,我还如何护你平安?又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嘱托!”
  沈诚巧舌如簧,父亲此前对他有多偏袒,现在想必会对他失望透顶。
  “你口口声声都为了旁人,父亲含辛茹苦得栽培你,你转头就置他于死地。”锦初冷冷笑道,“沈诚,你不配喊他父亲,做人更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头一件,沈诚的官职,若没有叶长清的保荐,以沈家的落魄,沈诚绝进不了天子门下的翰林;再一件,和锦初的婚事,若没有叶长清一力撮合,以锦初的性子,二人也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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