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不想在这里见到萧祈安,除了她本身就排斥萧祈安,眼下不想跟萧祈安扯上半点儿关系之外,还因为萧楚昀。
上一世萧祈安登基之后,他的兄弟们几乎没有一个落得个好下场。
唯有萧楚昀。
他能在那时候带兵闯入皇陵,至少说明,萧祈安没有对他下杀手。
要么,是因为萧楚昀本身无缘皇位,对他构不成威胁,要么,就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手上不仅有十几万精兵,还能震慑北夷,就连萧祈安也轻易动不了他。
如果是后者,自是极好。
不同于前一世的萧楚昀为人低调,并未跟萧祈安起过什么冲突,这一世他帮她太多,跟她也有了太多牵扯,而她和萧祈安迟早是要对上并分出个你死我活的。
沈南枝不想叫萧祈安看到她和萧楚昀往来过密,否则以萧祈安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怕萧祈安会对萧楚昀不利。
只是,这些话到底不方便掰开了说,而且也没等沈南枝开口,萧楚昀已经点头道:“那我去前厅会他,沈姑娘安心留在这里。”tຊ
说着,他掀起了狐绒毯从竹椅上站起身来。
他本就在承受寒毒所带来的煎熬,若非痛苦至极,也不会坐在那竹椅上,如今却还要勉强起身。
见状,沈南枝惊得下意识将手上的茶盏都放下了。
“王爷……”
萧楚昀微微一笑:“沈姑娘放心,不碍事。”
可就这瞬息的功夫,他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几分,就连鬓角也有汗珠子浸出,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碍事。
沈南枝心里自然不好受,她正想着自己干脆从后窗翻出去,也省得萧楚昀走这么远的路。
这念头才冒出来,她突然看到窗外突然闪过一团黑影,快如闪电。
沈南枝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一团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萧楚昀的怀里。
原来是一只通体如墨的黑猫,只那两只眼睛如水晶珠子似的,明亮剔透。
它的爪子伏在萧楚昀的手肘,乖巧地用脑袋蹭了蹭萧楚昀的胸口。
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刺骨寒意,黑猫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执拗地将脑袋凑了上去。
那撒娇的模样看的人心都化了似得。
萧楚昀却一把将它提起放在了案几上。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黑猫果真乖巧的趴在上面。
沈南枝叹为观止。
她从未见过这般粘人乖巧的猫。
以前她外祖母倒是喜欢养狮子猫,但那些小家伙无不傲娇又慵懒,半点儿不亲人。
看着讨喜的很。
她没想到萧楚昀竟然还养猫,而且,还是一只黑猫。
在世俗的观念里,黑猫代表着不祥,就连普通人家都嫌弃的很,京中权贵更是不屑一顾。
这叫沈南枝想到萧楚昀……他不也是这般,被那些偏见所裹胁,被孤立和伤害么?
看到那乖巧听话的黑猫,沈南枝心下一软,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摸摸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可她的手才伸到一半,理智瞬间回笼,脑子里突然掠过小时候被外祖母养的猫抓伤的经历。
自家养的猫贸然去抓都有可能被抓伤,更何况别人家的。
就算这黑猫再乖巧,可它出于自我保护,难保不齐就给她一爪子。
沈南枝瑟缩了一下,就要收回手,却听萧楚昀闷声道:“沈姑娘也觉得,黑猫不祥?”
所以才这般避之不及?
虽然他的神色如常,可沈南枝却隐约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
似乎格外紧张她的答案。
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沈南枝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清香,还有丝丝缕缕的并不难闻的药香。
沈南枝连忙摇头:“不过是世俗偏见罢了,我瞧着王爷这只就十分乖巧讨喜,跟它的颜色无关。”
怕刚刚自己缩手的举动被萧楚昀误会,沈南枝解释道:“我只是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所以虽然喜欢它,但也怕因为不熟被它抓到。”
闻言,萧楚昀会心一笑:“不会,它很乖,而且它很喜欢沈姑娘。”
这都能看出来?
沈南枝将信将疑,伸了手过去,那黑猫果然非但没有挠她,反而还乖巧地将脑袋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那乖巧讨好的模样,叫沈南枝越看越喜欢,她便随口问道:“它有名字吗?”
然而,听到这话,一向八风不动的萧楚昀,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尴尬,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去。
沈南枝觉得稀奇。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萧楚昀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道:“它叫旺财,原是陆大夫捡回来的,他一意孤行给取的名字。”
哪个好人家的猫能取这个名字。
沈南枝惊呆了。
她试探性开口唤了一句:“旺财?”
掌心里的黑猫立即“喵呜”一声,以示回应。
还真是!
沈南枝哭笑不得。
萧楚昀似是都觉得有些尴尬,他敛眸道:“沈姑娘先在此稍作休息,我先去前厅。”
说完,他提步便离开了书房。
沈南枝想到他的腿伤,有些于心不忍,可她心中念头才一动,那黑猫似是感觉到了她心不在焉,伸出小爪子轻轻挠了挠她的在掌心。
沈南枝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它:“旺财?”
回应她的依然是那极乖巧的一声喵呜。
看到它这般讨喜的模样,沈南枝硬生生憋住了对它名字的嘲笑。
她多叫几声,旺财适应了,她自己也适应了,不用再憋笑了。
等萧楚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身着浅碧色纱裙的少女一脸宠溺地看着怀里的黑猫,她叫一声“旺财”,黑猫回应她一句“喵呜”并用脑袋蹭了蹭她掌心,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窗外的春光落在她的身上,这画面美好得叫人想要永远沉溺下去,不忍打破。
直到萧楚昀进门,沈南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她也没想到萧楚昀会这么快回来,这怕不是一照面就将萧祈安给打发了回去吧?
沈南枝正想着要不还是把旺财放回去,却听到外间响起陆翩翩的声音。
“我滴个乖乖!”
陆翩翩才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窝在沈南枝怀里乖巧无比的旺财,她如遭雷击道:“枝枝姐,旺财让你抱了?”
沈南枝不是很明白她为何这般反应,她揉了揉旺财的脑袋,眨了眨眼睛。
见状,陆翩翩甚至都顾不得萧楚昀还在跟前,痛苦哀嚎道:“这还是旺财吗?你这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喂了你那么久都不叫我碰一下,还挠我,咬我,我杀了你啊!”
说话间,陆翩翩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而沈南枝怀里的旺财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浑身上下的猫毛都竖起来了似的,不过转眼看到沈南枝,它立即变得温顺无比,就连那双水晶玛瑙似的眸子,也楚楚可怜地看着沈南枝并发出带着委屈的呜呜声。
陆翩翩彻底恼了:“你恶猫先告状!在枝枝姐面前装什么可怜!”
说完,怕沈南枝不信,陆翩翩一把拽着沈南枝的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枝枝姐,你知道我干爹为啥叫它旺财吗?”
沈南枝摇头。
陆翩翩咬牙切齿道:“因为它比狗还凶啊!寻常人根本碰不得,就连干爹都被它给抓伤过,它也就亲王爷一人,没想到……”
还没等陆翩翩说完,就听萧楚昀出声打断:“陆翩翩。”
声音不大,却叫陆翩翩一个激灵,瞬间冷静下来,再不敢多半句嘴。
而萧楚昀却不看她,只扫了一眼还腻歪在沈南枝怀里撒娇的旺财:“旺财,出去。”
“喵呜。”
旺财呜呜两声,最后蹭了一下沈南枝的掌心,这才从她怀里跳到了窗台上,转眼就没了影儿。
陆翩翩说的旺财比狗还凶,沈南枝没看出来,倒是觉得它比狗还要听话。
待她回过神来,萧楚昀已经回到了案几前。
有了之前还没开口就被支开的教训,这次陆翩翩可不敢再提给萧楚昀诊脉的话了。
倒是沈南枝劝道:“王爷,还是叫翩翩给您瞧瞧吧。”
一旁的陆翩翩不敢吭声,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萧楚昀。
以为这一次还会被拒绝的,不曾想萧楚昀格外好说话道:“好。”
说着,他伸出了手腕。
这么配合,看得陆翩翩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迟迟没敢动,还是萧楚昀扫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凑了过去仔细诊脉。
“怎么样?”
沈南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陆翩翩看了一眼萧楚昀的面色,才斟酌着开口道:“还好,还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我这就去开一副药帮王爷压制这寒毒。”
说着,她转身绕到案几后面,拿起了纸笔,正要写方子,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萧楚昀一记淡淡的眼神。
陆翩翩吓得一哆嗦,连忙拿着纸笔向沈南枝求助道:“枝枝姐,我的狗爬字实在拿不出手,我也怕墨毅哥哥认不出来抓错了药,要不,我口述,你来帮我写方子吧?”
这没什么难的,沈南枝点头接了纸笔,在她面前的小几上铺展开来,由陆翩翩说,她写。
她虽不爱红装爱武装,但这一手字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过,不同于大多数姑娘家喜欢用的簪花小楷,沈南枝因常年习武,手腕比起别的姑娘更有力气,而且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使然,她的字笔锋犀利大气,游龙走笔,气势磅礴,但又不失灵动细致。
看得一旁的陆翩翩忍不住哀嚎道:“我错了,跟枝枝姐这字比起来,我那个连狗刨都不如!”
沈南枝哭笑不得。
陆翩翩小心翼翼将那墨迹吹干,折好,才对门外候着的墨毅叮嘱道:“一定要小火慢慢熬煮三个时辰以上,每日三次,三日一换,连续服用半个月。”
墨毅这边才接下,沈槐书那边已经忙完赶过来了。
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沈南枝便也随着小舅舅一起向萧楚昀告辞。
他们前脚才走出院子,后脚墨毅揣着方子就要去抓药,可还没等走出一步,却被萧楚昀叫住。
墨毅躬身上前听令,却迟迟没等到萧楚昀的吩咐。
他犹如丈二tຊ和尚,正困惑,却见萧楚昀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他胸口,还有案几上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笔墨。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墨毅突然感觉揣着那张方子的胸口隐隐发烫。
他连忙拿出来,并双手呈递到萧楚昀面前。
萧楚昀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锁定在方子上的字迹上,仿似在透过那字迹看到写字之人当时专注的神情。
见状,墨毅连忙抓了纸笔,迅速地把沈南枝那张方子誊写了下来,眼见着萧楚昀小心翼翼地将那方子收好,墨毅长出了一口气,沈姑娘的墨宝,岂是他能动的,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只怕会伤上加伤!
彼时,已经坐上马车离开镇北王府的沈南枝哪里知道墨毅的“如履薄冰”。
她在听着小舅舅说起那黑衣贼人的供词。
说是供词,其实也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
他本就是亡命之徒,在京城做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营生,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他,要他想办法拿走文家三姑娘的清白。
至于那人是谁,他也不知道。
对方亦是黑衣蒙面,只留了一袋银子做定金,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沈槐书命人将他从镇北王府提出来带去了大理寺。
在将沈南枝和陆翩翩回去之后,沈槐书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永安伯府。
大舅母她们还没回来,沈南枝原是想先去看看阿娘,却见派出去跟着姜嫣然的追风匆匆赶了回来。
“小姐,今日一早姜嫣然从后门悄悄出了姜家,一路去了乌衣巷第四户人家,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属下想跟进去,但那看似普通的院子,竟然还有数十名守卫,跟之前小姐提醒属下注意的地方类似,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先回来禀报小姐。”
沈南枝点头:“你做得对。”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那里多半就是她那人渣阿爹金屋藏娇的地方。
这样贸然找上门自然不妥,而且万一不是,反而打草惊蛇。
沈南枝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