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苏慕心准时回了家,禹礼虽说跟钟琪确认过之后放下了心,但是一个上午在家里也是心不在焉。
听到苏慕心进门的声音,她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心心,过来吃饭了。”禹礼准备好了午饭,祁琮煜早就坐在餐桌前吃饭了,苏慕心刚换完鞋,一进屋就跟祁琮煜打了个照面,可能是昨天她偷听到那些话的后遗症,她反射性回答道:“干妈,我吃过了,早上太早了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禹礼看她的疲惫并不似假装,点了点头,让她赶紧回房间休息。
苏慕心怀揣着心事躺在床上,外面的雨早就停了,三个小时前在陵园碰见姥姥姥爷的事情她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血亲的时候,苏慕心心中忐忑不安,过去的十七年,辛楚从来没提过辛家。
一连几天,外面都是阴雨连绵,房间里的苏慕心还在沉睡,禹礼特意调整了假期在家照顾她,祁琮煜一大早就拿着伞和车钥匙出门了。
苏慕心还是睡到了自然醒,从他们走后,苏慕心几乎没有再认认真真的过过生活。
从房间里出来时,客厅的沙发套换了颜色,是她爱的青色,也是辛楚爱的青色。
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刺眼,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恍惚之间,苏慕心好像看到了辛楚还在客厅收拾,厨房里的背影也像极了辛楚。
专心给苏慕心做点心的禹礼并没有听到推拉门被拉开的摩擦声,视线模糊的苏慕心,看着忙碌的禹礼,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禹礼,而禹礼回给她的是无条件的纵容,还有耐心细心的陪伴。
苏慕心早已注意到,辛楚和苏卓走了的这些日子,禹礼明显开始了准时上下班,不再夜晚加班,现在连周末都准时在家陪她。
有些过意不去,禹礼的忙碌都是在救人,可她却不懂事的逃避上学,逃避与外人接触,这分明就是给禹礼增加了压力,她不止要在医院治病救人,回家还需要耐心开导她。
经过了这一个月,苏慕心终于从那件事里准备振作起来。
苏慕心从背后搂上禹礼,嘴巴小声说着:“对不起,干妈,我让您操心了。”
禹礼听到这话很是欣慰,回过身抱了抱苏慕心,疼惜的摸了摸苏慕心放下来的长发,安慰道:“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那天,苏慕心在家里粘了一整天的禹礼,禹礼在厨房做饭她就跟进厨房,禹礼在阳台晒衣服,她就站在旁边打下手,禹礼擦地,她就扫地,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苏慕心并没有帮上忙,甚至有些碍手碍脚,禹礼还是任由她跟着。
晚饭过后,苏慕心又想钻回房间睡觉,却被禹礼拉着苏慕心去了超市,借着去超市的由头,带她出门散散心。
苏慕心手臂上仍带着黑纱,辛楚和苏卓离开了一个月,禹礼担心影响她情绪,让她摘过,可她拒绝了,后来禹礼干脆也让祁琮煜一直带着。
对零食甜品很是感兴趣的苏慕心如今没了兴致,她空手进空手出,禹礼按照习惯,买了一大堆苏慕心爱吃的东西,苏慕心拦也没拦住。
一路上走走停停,超市的楼下是个夜市,有很多家小饰品店,禹礼又带着苏慕心进了小饰品店,苏慕心从前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以前在里面能逛一两个小时,可苏慕心现在就坐在男士休息座上,她看着禹礼走进走出,手上提着的小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小推车。
禹礼推着车走到男士休息座把苏慕心拉了起来,苏慕心扫了一眼推车里的东西,小耳钉耳环扎头发用的皮筋一大堆,可她根本没有耳洞。
“干妈,买这么多耳钉干嘛?送你同事的小孩吗?”禹礼的同事有个女儿,跟苏慕心一样大,但是苏慕心怕疼一直没去打耳洞,人家小姑娘早就打过了,禹礼有时候逛街看见好看的买给苏慕心,最后都被苏慕心装进她的包里让她拿去医院给了别人。
“这些都是耳夹不是耳钉,你又没有耳洞。”禹礼看着苏慕心的耳朵,洁白无瑕,耳垂的位置圆润光滑,这么漂亮的耳朵。
“干妈,哪里能打耳洞?”禹礼推着车子去结账,苏慕心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耳朵。
“你要是不愿意打就不打。”禹礼连头都没回,站在排队的队伍后面,看着旁边的放着杯子的展架,准备给家里添置一副新的杯子。
苏慕心站在杯架旁,又说了一次:“干妈,带我去打耳洞吧。”
禹礼这才抬起头,从她十五岁起,钟琪去打耳洞叫她一起去她几乎是逃回家的,十六岁辛楚也叫她有时间把耳洞打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总说新闻看的多,有人打tຊ了耳洞面瘫之类的话来搪塞,这一回居然她会主动要求,禹礼反复询问:“你确定?”
苏慕心属于做了决定就要马上做的人,辛楚带着她去了一家专业的美容店打了耳洞,比想象之中的疼痛轻了太多,打完之后苏慕心反而如释重负,似乎将这段时间的压抑都释放了出来。
两人回到家时,祁琮煜的房间还亮着灯。
苏慕心洗漱完之后,对着镜子看着耳朵上的银色耳钉,一瞬间感觉像在做梦,她居然一冲动就打了耳洞了。
待苏慕心推开自己的房门,被面前的一幕震惊到,半天不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连表情都凝固住。
在她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床铺,上面铺着蓝色的床品,靠近窗台的桌子上本该空无一物,可现在不止桌子上,从地面到书架顶上的高度,大概两米,垒起来的是不知道有几盒的乐高。
她清楚的记得她喜欢拼乐高曾被同学冷嘲热讽家里有矿,那个时候沮丧的苏慕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是怎么会变成让自己心情压抑的干扰物,禹礼知道之后用自己的奖金买了当时最热的限量乐高。
也是禹礼告诉她,不要在意任何人对她的干扰,她只需要做好自己,坚持自己所坚持的。
看着面前的“乐高山”,苏慕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们一直在哄着她,想让她走出阴霾,希望她振作起来,继续自己的人生。
禹礼洗漱完进屋的时候,看见床上鼓起的小山包,又看到垒的像高楼一般的乐高箱子,唇角轻轻画出一个欣慰的弧度。
“妈妈,谢谢你,我会振作起来的。”
苏慕心的话让刚刚躺上床的禹礼愣了片刻,她们都眼含着泪水,想起了那天他们的话。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都会好好爱你。”
生活逐渐恢复平静,苏慕心将黑纱摘下的那天,把辛楚和苏卓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书本里,家里辛楚和苏卓的房间仍然干净,只是床对面的位置增加了一张桌子,而桌子上每日都有新鲜水果,照片前方是辛楚苏卓的牌位。
苏慕心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从一天进一次那个房间,变成一周,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
眼看着苏慕心的高二下半学期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夏季的炎热让家里的空调24小时都在转动,辛楚也回归了医生的忙碌生活,祁君退居二线,成了新兵营的指导员,有了固定的假期。
也就是在暑假来临的第一个周末,苏慕心从学校补课回家时已经天黑,从进家属院,就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到了楼下,看到一辆眼熟的迈巴赫停在楼下,逐渐黑暗的天空里,她清楚的看到位于六楼的家亮着灯。
苏慕心进门的时候,看到两位老者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两人的视线齐齐转向苏慕心,三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换,正是两个月前见过的外祖父祖母。
而坐在另一侧的双人沙发上,是祁君和禹礼。
苏慕心为了能顺利通过军检,早早就开始注意自己的视力,她清晰的看到禹礼的一双眼睛里,分明就是隐忍着的泪水。
苏慕心正想问些什么,坐在沙发上的姥姥开了口:“心心,你该跟我们回去了,正好放假了。”
不等苏慕心回答,坐在另一边的祖父又接着说道:“你本就应该随我们回去。”
“不要。”
苏慕心断然拒绝,没有丝毫犹豫,客厅里的几个人皆是一愣。
“你们回去吧,我不去。”
苏慕心不理禹礼投过来的视线,直接下了逐客令,在她的意识里,没有姥姥姥爷,而他们莫名其妙出现就要把她带走,不管是出于任何目的,他们都不该咄咄逼人,对于苏慕心而言,禹礼和祁君才更像是一家人。
苏慕心回房间的时候迎面碰上从房间出来的祁琮煜,他正黑着脸,看到对方,两个人都是一怔,苏慕心先开了门回了房间,祁琮煜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听着客厅里仍在继续的谈话。
回到房间的苏慕心,拆开了其中一箱乐高,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客厅里的交谈声模模糊糊没有持续很久,明明家里的隔音并不是很好,他们好似故意降低了音量,让苏慕心听不到,也就十来分钟,玄关处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紧接着的是苏慕心的房门被推开,本能的以为是禹礼得苏慕心开口道:“妈妈,不要劝我了,我肯定不去。”
没得到回应苏慕心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乐高上,没听到关门声,一双黑色和她款式一样的拖鞋映入眼帘,苏慕心才发现是祁琮煜。
此刻看见祁琮煜,苏慕心反射性想到那天祁琮煜坚定的反对了祁君禹礼迁她户口进来的决定。
“你什么时候改口叫妈妈了。”祁琮煜听到那两个字没反应过来,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超出了他的预想。
“你有意见么?”苏慕心头也没抬,继续在台灯下看着说明书,拼着零件。
苏慕心说完,从小到大没有过尴尬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要我帮你一起拼么?这么多这么复杂。”祁琮煜说的是苏慕心此刻刚刚拆开的6000颗粒的霍格沃茨城堡。
“有人帮就没意思了,我自己弄,你要干啥?”苏慕心只是奇怪祁琮煜为什么这个时间来找她。
“没事,你会去吗?辛家,听说家境殷实。”祁琮煜不自然的在苏慕心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么?问这个干嘛?”苏慕心根本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祁琮煜提起她也不想提,只想随便应付过去。
“我什么时候巴不得你赶紧……”祁琮煜反驳到一半,洗漱完的禹礼刚进屋就看见了祁琮煜在屋里,他正蹲下身子看着那一摞如山高的乐高。
“你在这干嘛呢?”禹礼打断了祁琮煜的话,接着又喊道:“心心去洗澡,现在没人洗。”
“好的,妈妈。”
“去吧。”禹礼满意的听着苏慕心叫她妈妈,一声一声叫进了她的心坎里。
苏慕心拿了衣服去洗澡时,祁琮煜还在看那些乐高,被禹礼朝着屁股踢了一脚,“你干嘛呢?你自己买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一下以后买的时候别买重了,那天就让方译给我留着,都没看买了些什么。”祁琮煜用手机一个个记录下已经买到的模型。
“人家方译都去打工你怎么不去?”禹礼听到方译的名字就想起前几天听方译的妈妈提起过,方译一放假就去打工了。
“那是方译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所以去打工了,你儿子我开学就是军校的一份子了。”祁琮煜得意洋洋的说完这句话,房门突然打开,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祁琮煜很想缝上自己的嘴。
“咳,赶紧出去,早点睡,我们要睡了。”
祁琮煜被“赶”出了房间之后,苏慕心就收起了乐高,她坐在座位上,没有马上上床休息,因为她感觉得到,禹礼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