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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越抱着人,只感觉硌手,随便一摸,都能摸到这人身上的骨头,丞相府是吃不饱饭吗?
  他感觉怀里的温度渐高,顾爻发起了高热,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
  袭越蹙了蹙眉,脚下步伐加快几分。
  顾爻反反复复都念着同一句话,袭越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酒”字。
  心下疑惑,他从未没听说顾爻有多喜欢喝酒啊。
  他没有心思想太多,抱着人一路赶回自己的寝宫,“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木春看着袭越抱着个衣衫不整的人回来,还以为袭越临幸了什么人,赶紧上前,却见到顾爻那张惨白如恶鬼的脸。
  他不敢多问,赶紧着人去请太医。
  张院判看着床上熟悉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在这tຊ皇宫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方为生存之道。
  上前给顾爻把脉,越把脉眉头皱得越深,这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脉象了,这般脉象,就算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他感觉自己这颗脑袋如履薄冰地保了大半辈子,如今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颤颤巍巍跪下,“陛下,顾公子先天体弱,这些年又受过几次大伤,身子本就需要好好将养,这两年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更是一点点耗干了他的底子,若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可他半月前在那暴雨中跪了许久,风邪入体,还发过好几日的高热,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如今更是被人下了毒,还受了这般重的伤,怕是无力回天啊!”
  张院判将顾爻的身体状况说得明白,清清楚楚地告诉袭越。
  这人是为了你的江山先熬坏了底子。
  又是你给人作没了命。
  可别赖在我头上。
  “无力回天”四个字如一记重锤砸在袭越的心上,他以为要纠缠折磨许久的人就这般被宣判了死刑。
  竟让他生出些许荒诞可笑的感觉。
  顾乐安,这算什么呢?
  袭越急于想否认这个事实,他疾言厉色道,“那毒药只会让人全身无力放大痛感,为什么会要了他的命?”
  张院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颤抖着声音,“陛下,寻常人吃了这药自然无大碍,可顾公子已经是病重之躯了。
  这药放大十倍痛感,顾大人自小便是娇养着长大的,能忍过这么多鞭,已是极限了。”
  他都不知道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这般强的忍耐力。
  袭越无言,眸光沉沉,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无力地跌坐回身后的椅子,哑着声开口,“那,他最多还能活多久?”
  “好好养着的话,或许能有三月。”
  张院判特意强调了“好好养着”,要是照今日这般,别说三月,三日都是奢望。
  而且这三月的期限,还只是最大预期的可能。
  大概率是没有三月的。
  不过这话张院判可不敢和袭越说。
  袭越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尽全力保住他的命,珍稀药材随你调用。”
  张院判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臣谨遵陛下圣旨。”
  说完,张院判就转身离开,去给顾爻开药,好歹得先把人给救下来。
  袭越一个人枯坐许久,宫女太监低着头进进出出地给顾爻上药包扎灌药,没有一人敢去触陛下的霉头。
  等到人都散去,刚刚组织着宫人照料顾爻的木春才分出神,看着一动不动的袭越,叹了口气,让殿内守着的人都出去。
  他走上前,试探着开口。
  “陛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袭越先开了口,埋在手掌中的俊朗脸庞抬起,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颓败,丝毫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看着木春,哑着声音,“木春,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还没完全黑化成功的袭越就被顾爻一个“无力回天”给打了回来,如今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木春闻言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以为,会和他纠缠许久的,互相折磨着,或许就这样一辈子了。”
  可从未想过,顾爻会这般离开他。
  他也从不知道,顾爻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顾爻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半分。
  或许有吧……
  袭越回忆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顾爻不经意间的轻咳声,越发瘦削的身形,日常苍白的面色……
  这些都在告诉袭越,这个人在拿自己的命熬,给你熬出一个太平盛世。
  如此想来,诸多因果,万般牵扯,竟是不知谁欠谁更多。
  袭越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恨吗?好像是恨的。
  毕竟是那般久的欺骗和愚弄,他得到的一切爱意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着有那样一个人得到了顾爻全心全意的爱。
  袭越恨着他的欺骗愚弄,嫉妒着不知姓名的“故人”。
  同时,也不可避免被顾爻吸引,如蚊虫趋光,飞蛾扑火。
  他恨着这般的顾爻,却也爱着这般的顾爻。
  脑中思绪纷杂,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他摆摆手,让木春也退下。
  待殿内只余他与顾爻二人,静得好像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他起身踱步到床前,端详着床上的人。
  昏迷中都蹙着眉,应当是受着疼痛的折磨。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袭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张如玉脸庞。
  顾爻却猛地摇头,整张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恐,冷汗也顺着额角不停滑落,整个人不停地梦呓,好似被什么噩梦魇住了。
  离得比较远,袭越还是只听到了“酒”,蹙了蹙眉,他凑近顾爻的嘴边,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让他魂牵梦萦多年,午夜梦回才敢奢望能再听的名字
  “阿玖,不要……快跑!”
  顾爻此刻细若蚊蝇的声音与记忆中小少爷软糯清越的嗓音,跨着这多年时光壁垒,在这一刻重叠。
  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袭越的心上。
  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上次的中秋夜谈。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串联。
  “乐安,你的心上人是谁?”
  “阿玖,是……阿玖啊。”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从来就不是“酒”,也没有什么“故人”。
  对他来说是除夕初遇,对顾爻来说却是久别重逢。
  袭越情不自禁想笑,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只有被命运玩弄的荒谬之感。
  是不是世间万物万事都是这般阴差阳错。
  看着顾爻苍白的病容,他只觉眼眶酸涩,胸口处像塞了一团棉花。
  堵得慌。
  沉闷而窒息。
  他的爱人,逃过了年少追杀,撑过了烈马发狂,熬过了宫变重伤。如今却被他那一丸毒药断送了最后的生路。
  如今命不久矣。
  只余三个月寿命。
  从未有什么谁欠谁。
  只是他欠了顾爻。
  年少时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一击绝杀!
  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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