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郑梓涵说那句话没有任何恶意,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夸赞她的眼睛漂亮,只是那种话落在陈丝丝的耳朵里就成了某种挑衅和嘲笑。接下来一个月,她遭到了来自高中部学姐学长们的特殊照顾。那群陈丝丝的拥护者把她堵在厕所,剪碎她的衣服,往她身上泼冷水,在她脸上画小丑,逼她顶着小丑脸做各种搞怪的表情,稍有反抗就会被拳打脚踢。他们拍了照片,警告她不许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就把照片发给她的同学老师。她变得沉默,不再和她同行,偶尔挤出的笑容也不再发自真心。
郑梓涵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在陈家姐妹花这里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陈丝丝说,那女生又蠢又傻,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哦,还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陈悠悠说,梓涵是这个世界上她见过的最温柔最开朗的姑娘,她乐于助人,积极向上,勇敢而无畏,就像散发着光芒温暖每个人的小太阳。
……
陈悠悠认识郑梓涵,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刚刚完成分班,胆小怯懦的女生到了全新的环境,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哎,同学,借你的橡皮擦用一下。”前排的女生早早收拾好东西,回头自来熟地和她打招呼。
她默默把橡皮擦递给她。
“谢谢啊。”她爽朗地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郑梓涵,之前是一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不习惯和热情的人相处,她低着头整理书本,小声道:“陈悠悠。”
“陈悠悠是吧?谢谢你的橡皮擦。”
……
郑梓涵成了她的前排,女生学习成绩优异,对待同学热情大方,很快就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
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呢。
每次女生和同学们说话时,她都会忍不住躲在课本后偷偷看她。
小心翼翼的观察,小心翼翼的羡慕。
像她这样的人,一定拥有幸福美好的家庭,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吧?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阴暗地想:如果她和她一样,父母打骂,长姐欺压,还能像现在这般开朗肆意吗?
“哎,龅牙妹,上节课老师说的那个考点你做笔记了吗?”
隔着一条走廊,胖乎乎的男生笑嘻嘻地踢了下她的桌子,找她借课堂笔记。
她低着头,习惯了小声说话:“没有。”
她做了笔记,但是不想借给他。
“哎,问你话呢。”男生没听到,又重重踢了下她的桌子,“小龅牙,笔记借我抄一下呗。”
说完,似乎觉得这个外号很有趣,还嘻嘻笑了两声。
路过的同学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他们神色各异,小声聊着天,装作没看到,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往她身上瞟。
各色的目光落在身上,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可以无视旁人异样的眼神,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郑梓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教室。
她拎着新买的奶茶,走到嬉皮笑脸的男生面前,一脚踢在他椅子上,把男生吓了一跳。
“猪八戒,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男生愣了愣,涨红了脸骂道:“郑梓涵你有病吧?”
“哟哟哟生气啦?”她笑得没心没肺,“怎么只许你给别人取外号,不许别人给你取外号吗?猪——八——戒?”
她拖长了音调,引得同学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男生气恼地红了眼眶。
她敛了笑,把自己的笔记本扔过去:“爱抄不抄好吧,再让我听到你乱叫,我就给你取各种外号。”
那一刻,自认为只是开玩笑的男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玩笑的恶意,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敢喊她龅牙妹。
“给你。”她把奶茶放在她桌子上,“谢谢你上次借我橡皮,请你喝奶茶。”
她摇头说不用。
她坚持:“三分甜,特别好喝。”
“……”本来想拒绝的话,在抬头看到女孩清澈的眸子后,改为了:“谢谢。”
莫名其妙的,她和郑梓涵成了朋友。
有一个总是能活跃气氛又极度护短的同学带着,她也能逐渐融入班级,和周围的人说上几句话。
每次看到女孩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她会觉得其实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没有陈丝丝的话。
“来了来了,丝丝,她就是你妹妹?”
“天呐,丝丝,你妹妹和你一点也不像哎,你之前说你妹妹不好看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说你们是亲姐妹也没人会信吧,你妹妹是不是抱养的呀哈哈哈哈。”
她站在校门口,低着头,任由一群女生评头论足。
早就习惯如此。
她只需要沉默,只需要忍耐,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场羞辱很快就会结束。
至于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因为一旦反抗,等待她的就会是父母变本加厉的辱骂和殴打。
陈丝丝总有各种理由在爸妈面前告状,而爸妈,也会无条件偏爱她。
“悠悠长得不好看就算了,性格也不如丝丝大方,早知道当初就不生二胎了。”
他们经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即使她就在旁边。
每每这个时候,陈丝丝都会瞟着她,笑得不怀好意。
早就习惯了。
不过被嘲笑几句,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么想着,麻木地不发一言。
“悠悠!”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郑梓涵抱着厚厚一沓书走出校门,欢天喜地地跑到她身边,“抱歉抱歉我来迟了,走,我知道附近有家水煮特别好吃。”
她嘻嘻哈哈地挽住她的胳膊,看向周围的几个高中生:“你们是——”
“我是悠悠的姐姐。”陈丝丝笑得温柔,“你是悠悠的同学?”
“啊哈哈,是姐姐啊。”郑梓涵点点头,“姐姐你好,我是郑梓涵,悠悠的前桌。”
没等陈丝丝回话,她的目光在两姐妹之间转了一圈,笑道:“悠悠,你和你姐姐长得好像呀,特别是眼睛,都很漂亮呢!”
她和陈丝丝……长得像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她呆呆看向对面的姐姐,就看到女生温柔的笑容僵在嘴边,表情好似吞了苍蝇一般难以形容。
“噗嗤。”几个学姐坐看右看,边看边笑,“别说,眼睛是挺像的。”
陈丝丝努力维持的表情,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彻底龟裂。
她知道郑梓涵说那句话没有任何恶意,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夸赞她的眼睛漂亮,只是那种话落在陈丝丝的耳朵里就成了某种挑衅和嘲笑。
接下来一个月,她遭到了来自高中部学姐学长们的特殊照顾。
那群陈丝丝的拥护者把她堵在厕所,剪碎她的衣服,往她身上泼冷水,在她脸上画小丑,逼她顶着小丑脸做各种搞怪的表情,稍有反抗就会被拳打脚踢。
他们拍了照片,警告她不许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就把照片发给她的同学老师。
她变得沉默,不再和她同行,偶尔挤出的笑容也不再发自真心。
而她,她以为郑梓涵的不幸是因为成了她的朋友。
只要她疏远她,那些围绕着她的恶意就会消失。
然后,在某个下着雨的傍晚,她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她从教学楼的天台坠落,年轻的身体如断翼的蝴蝶,在她的脚边开出了血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