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谢允谦想要的吗?还是身在世家避不过的劫数?夜衾现在就算再悠闲,再恣意妄为,终有一日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像她一样带上一层厚厚的面具。顾妙妙眸子微暗,又羡慕又惋惜,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痛。现在的夜衾就像是七年前的她,毫无惧怕任性又洒脱,那是少年人独具的气焰,是谢家的底气在支撑,才造就了惊艳燕京城的谢岑。正出神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顾妙妙回头,是一个圆脸的陌生姑娘,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丫环。“你是顾妙妙吗?”
马车抵达樊府后,夜衾率先下马了车,车夫将贺礼搬运至内,夜衾年纪虽轻,但也知事情轻重,与人客气寒暄着。
今日樊家婚宴异常热闹,樊捷任礼部尚书以来一直勤勉,就连新任的侍郎办事都漂亮利索,更何况,如今暂执政的东宫,其太子妃与樊家姨娘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场庶子的婚宴,表面上是给新任礼部尚书面子,实际上最大的面子确是东宫。
夜衾转了一圈,与樊士元客套一番,不一会婚宴便开始了。
此时刚刚黄昏,庭院内廊下皆是热闹非凡,府门口锣鼓喧天,炮仗不绝。
夜衾不知与谁正在酒桌上说着话,顾妙妙远远看着,见他与人碰杯得体的微笑,心中暗自揣摩着谢允谦的用意。
这真的是谢允谦想要的吗?还是身在世家避不过的劫数?夜衾现在就算再悠闲,再恣意妄为,终有一日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像她一样带上一层厚厚的面具。
顾妙妙眸子微暗,又羡慕又惋惜,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痛。
现在的夜衾就像是七年前的她,毫无惧怕任性又洒脱,那是少年人独具的气焰,是谢家的底气在支撑,才造就了惊艳燕京城的谢岑。
正出神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顾妙妙回头,是一个圆脸的陌生姑娘,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丫环。
“你是顾妙妙吗?”
顾妙妙点头,无言看着人。
丫环道:“有人找你。”
顾妙妙视线扫了一眼庭院,有些不确定,说:“何人?”
难道是胡伯伯?
丫环摇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说:“从这走到走廊尽头,人就在亭子里。”
顾妙妙狐疑一瞬,便顺着丫环说的地方走去。
樊府她不是第一次来,大致知道路径,刚进凉亭便觉不对劲,顾妙妙一时大意,身上被吊在亭梁上的一阵红色粉末撒个正着,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阵讥笑声,三名华衣女子看着她狼狈模样掩嘴偷笑。
其中一人道:“哟,这不是那个谢府的顾妙妙嘛,没想到居然是个丑八怪啊!”
顾妙妙衣裳上红绿交杂,脸上也一片红,远远看去就像是浑身涂满了嫣红脂粉,一眼就忍不住令人捧腹大笑。
顾妙妙木然看了一眼亭外几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擦着脸,她不言不语,那几人却不乐意了,走到跟前,两人围着其中一名十八九岁的姑娘,说:“顾妙妙,还不快跪下!这可是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秦若薇?
顾妙妙将脸擦了个大概,淡淡道:“顾妙妙见过安阳公主。”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公主不见礼!别以为上次有谢二公子护着你,你就无所顾忌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了!”
原来是特意为上次来寻她晦气的。
顾妙妙垂下眼,福了福身,说:“顾妙妙见过安阳公主。”
“你跪下!”
顾妙妙身子一顿,说:“今日是樊府婚宴,不用行跪见礼。”
秦若薇微抬下巴,目光有些不善:“不行跪见礼,可不包括你这个婢子,顾妙妙你好大的威风,胆敢藐视我!”
顾妙妙知道她们是故意找茬,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说:“顾妙妙见过安阳公主。”
秦若薇眸光微闪,走到她跟前,说:“你勾引谢岑?”
顾妙妙道:“我只是一个丫环,不敢勾引少爷。”
秦若薇故意不唤人起来,想要将人折羞个彻底,不满的哼了一声:“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对谢岑动什么歪心思,你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顾妙妙低着头不语。
秦若薇满意了,正要叫她起来,忽然发觉自己足尖鞋面上沾了一点粉末,她蹙眉命令道:“给本公主将鞋擦干净!”
顾妙妙眼眸掩在微动的眼睫下,看不清神色,依言用袖子擦了擦,可她衣袖上全是粉末,这么一擦,那一只鞋彻底的花了。
秦若薇怒得一脚踹去:“你故意的!”
她这一脚来得仓促,用了几乎十成力,顾妙妙就跪在凉亭边缘,被一脚踹得滚到了台阶下。
顾妙妙暗自咬牙,面色却还是异常平静,她正要起身,忽然一双手伸到她面前。
那是一双男子的手。
顾妙妙抬头往上看,视线攀过浅色衣袍,腰间坠玉,赤色腰封,然后看见了一张如玉般的脸。
那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他整个人像是一块夺目又自行收敛光的美玉,温润尔雅亦气度翩翩。
“……谈……谈程颐?”上方有人喃喃低声道。
顾妙妙自顾站起来,朝人略一点头算是礼数,她转身朝亭中道:“公主若是没有吩咐,我先行告退。”
顾妙妙正要走,刚迈一步,左脚脚踝忽然一阵刺骨的疼,她脸色霎时一变,人也站不稳朝一旁倒去,却被身旁之人扶个正着。
谈程颐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身上的脏,略微关切道:“你没事吧?”
顾妙妙挣开人,说:“多谢,我无事。”
就在这时秦若薇不悦道:“谁准你走的?你弄脏我的鞋!你可知错!”
顾妙妙抬起头,这八个月她已经学会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保持着一张木然的脸,说:“公主想要如何处置我?”
秦若薇见她不卑不亢的清高模样,一股怒从心来,正要出言,谈程颐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安阳公主,你贵为公主,应有宽容气度仁爱之心,今日为这一点小事便如此捉弄人,有损皇威。”
秦若薇似乎有些怕他,听到他出言,神色顿时犹豫起来,顾妙妙朝亭中一福身,一瘸一拐离开。
身后谈程颐跟上来,见她行动艰难伸手要来扶,却被顾妙妙避开,她道:“多谢谈公子好意,我一介草木,公子如此风姿,莫要被我蹭脏了。”
谈程颐微微一笑,温和道:“陆姑娘,你不必对我戒心如此深重,程颐久闻姑娘其名,今日才得一见,不胜喜悦。”
一连串糟糕的事,让顾妙妙的语气有些凉:“那谈公子这癖好可真是特别,我这一身粉末竟逗乐你,还是我的福气不成?”
谈程颐敛了敛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妙妙看向他,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多谢你的解围,但是现在我要去收拾一下,谈公子还要跟着吗?”
谈程颐见她略带不悦的神色,淡笑道:“陆姑娘,你的脚……”
“在干什么?”
拱门旁夜衾脸色略沉,他大步走来,目光不觉落在顾妙妙身上:“怎么回事?谁干的?”
顾妙妙道:“我们出去说。”
谈程颐朝人微微颔首:“谢二公子。”
夜衾阴沉着脸,他自然认得谈程颐,礼貌点了下头,依顾妙妙言,走了两步后发觉不对劲,顾妙妙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脸色就不对劲,他转回身,说:“脚怎么了?”
顾妙妙说:“扭了。”
她一手扶着墙,因为使力而导致脸色煞白,夜衾在她面前站定,顾妙妙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夜衾拉起她一边胳膊,背过身去,身子往下一蹲,随即轻巧将顾妙妙背到背上。
“你……我……”顾妙妙小小惊讶了一瞬,夜衾已经带着人大步走出去,顾妙妙身上的末都蹭到他身上,她无奈道:“……我身上脏。”
“一件衣裳而已,回去洗便是,洗不干净买新的,我总不能让你这样走出去。”
顾妙妙便不再说话了,她尽量低头伏在夜衾身上,想着哪怕有人碰见也看不清她是男是女,上了马车,顾妙妙忧道:“提前离席合适吗?”
夜衾掏出帕子帮她擦着脸,道:“合适,反正我不守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妙妙说:“我自己来。”
夜衾别开她的手,说:“你看不见,擦得不干净。”
他盯着人,说:“姐姐,你把眼睛闭上,眼上也沾到颜色了。”
顾妙妙只好闭眼,手帕在她眼睫上轻轻拂过,夜衾眼眸闪着隐忍的光,又不敢让她知晓,因为他知道,巫大夫说的对。
顾妙妙不属于燕京城,她终有一日要回到肃北,她既然活下来,就不会庸庸无为的活着,这种人重情重义却也无情无义,儿女情长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
而自己……自己……
小少爷,就算顾妙妙真的与你两情相悦,可她绝不会为了你留在燕京,你们之间是没结果的。
夜衾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一颗心在她面前如擂鼓般,眼神晦涩又失落,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
马车停在一处铺子前,夜衾直接让老板比着顾妙妙的身量取来一套成衣,换好衣裳后,不远处便是药铺,只有几步路远,夜衾扶着人过去,问诊的大夫一番诊治,给了罐治疗跌打的涂抹药。
夜衾扶着顾妙妙走出药铺。
今晚月色皎洁如玉盘。
上马车时,顾妙妙的目光在远处停留一瞬,夜衾捕捉到了,说:“饿了?”
他看向远处的馄饨摊子,笑说:“我也没吃什么东西。”
两人到摊子上叫了两碗馄饨,夜衾只尝了一个便放下碗,见顾妙妙吃得认真,干脆托着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