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分秒而过。宁浅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顾景琛骨节泛白的手指牢牢紧握着方向盘,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尽快开到离陵城最近的路上。大雪封路,能行的路,就那么一两条,总有一条是宁浅必经的路。极力克制自己心底不断滋生出的恐慌,顾景琛继续在黑夜中前行。……晨曦第一缕阳光,未能穿透厚重的乌云。天地间,一片雾霭沉沉。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压倒了路边的芭蕉,和田地里的小麦。
平津公务机航站楼。
私人飞机贵宾室。
负责人面露难色的看着眼前周身凛寒的男人,此刻,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一点都不比站在外面暖和。
“顾总,陵城那边的天气实在恶劣,飞机真的没法过去,也没法降落。”
负责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铁路部门也发了通知,因为道路封堵,去那边的车次全部停运。还有好几条高速也都封路了。”
伴随他的话,顾景琛薄唇紧抿,面色越发苍白。
让站在一旁的负责人,心里直打鼓。
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能让顾总这么急着去陵城?
透过身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昏黄的路灯下,平津的雪,已经停了。
负责人连忙道:“顾总,你看,咱们这边的雪都停了。没准儿陵城那边明天也没事了,不若再……诶,顾总,再等等吧!”
一秒钟都不愿多耽搁,顾景琛确定无法第一时间飞到陵城后,挟着满身凌寒大跨步离开。
大厅门口处,萧澈匆忙跑进来,正看到向着自己方向而来的顾景琛。
“顾总!”
萧澈迅速跑过去,立即汇报,“高铁都停运了,离陵城最近的湘州也停了。”
顾景琛眉头紧锁,身体紧绷,默了一瞬,转头看向身后跟出来的负责人,“去惠市能飞过去吗?”
“惠市?”
负责人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待见顾景琛阴沉的眸,立即恍然,赶紧点头。
连说了好几遍,“能!能,能,能!我这就去给顾总安排,准备起飞。”
负责人立即快跑着离开。
顾景琛又对着萧澈吩咐道:“让惠市分部的人把车准备好,送去机场等着。”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登机通道而去。看似凌厉的步伐中,清晰可见的竟跑了起来。
“是!”
萧澈立即领命,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担心的追上去,“顾总,就算是私事,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惠市距离陵城虽然比咱们平津近,但也还有五百公里呢。”
“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萧澈焦急的喊道。
可顾景琛无暇顾及其他,满心都是宁浅此刻的安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登机通道。
……
飞机抵达惠市是夜里十点。
下机后,顾景琛片刻不得耽误的拿到钥匙后,直接开车奔往陵城的方向。
一路上,正如新闻上所说,多条高速封闭,道路异常难行。
他只能选走国道。
尽管他开的是一辆奔驰越野,可道路打滑的厉害,完全没办法加大速度。
惠市与陵城的经途,多为山地,有好几次,顾景琛因为忍不住加快速度,差点儿翻车。
时间分秒而过。
宁浅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顾景琛骨节泛白的手指牢牢紧握着方向盘,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尽快开到离陵城最近的路上。
大雪封路,能行的路,就那么一两条,总有一条是宁浅必经的路。
极力克制自己心底不断滋生出的恐慌,顾景琛继续在黑夜中前行。
……
晨曦第一缕阳光,未能穿透厚重的乌云。
天地间,一片雾霭沉沉。
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
压倒了路边的芭蕉,和田地里的小麦。
甚至,压垮了民宅的门楼和草棚。
路过的村庄口处,随处可见忙碌的救援人员。
冰天雪地中,他们奋力前行,输送保暖物资,施救被困人员。
顾景琛紧闭了一瞬眼睛,又迅速睁开,一双眼,干涩的如针扎一般疼。
此时,看着路边指示牌,他已经离陵城还剩两百多公里左右了。
道路的尽头,有两条分叉路,都能到达陵城。
只不过,一条道路宽敞,却距离远了五十多公里。另一条,相对难行,但路程最近。
顾景琛神色挣扎,心被紧紧箍着,憋闷的喘不上气来。
他对任何事都可以赌,唯独对她的事,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想到或是宁浅给他回了电话,顾景琛看都没看是谁,就忙慌接起。
沙哑的音色中含着希冀与颤抖,“你在哪?”
电话对面的沈斯年蓦地一惊,立即担忧的询问道:“景琛,出什么事了?”
闻此,顾景琛眸中的光瞬间暗淡,机械的说了句,“没事。”
尔后,就挂断了电话。
*
万盛集团总裁办。
沈斯年盯着手中挂断的电话,眼露疑惑与担忧。
顾景琛这个人,向来万事尽在掌中,于商场上杀伐果决,狠戾无情。别说对待他们这帮子好友,从没有过多余的情绪起伏。
就是对他自己,也向来是波澜不惊。
可刚刚,他在电话里,却清楚的听见他明显的脆弱与恐慌。
能让景琛自己都无法掩饰的惶恐。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沈斯年刻不容缓的给萧澈打了电话,却没有接通。随即,他又给兄弟群里发了消息,询问谁知道顾景琛在哪。
不大会儿。
龙烈回了消息:【不知道呀,不知道!怎么了?】
君绍沂也回了:【找他干嘛?要晚上聚?我没问题。】
陆衍之先发了一个男人之间酷爱传阅的小动图,回了句【不是吧,刚出院就找不着人了,你没问问乔女神啊?】
龙烈立即回复陆衍之,【你这个图我没有,再发点儿。】
此时,萧澈给沈斯年回了电话,在沈斯年的逼问下,支支吾吾说出了顾景琛昨夜从惠市开车前往陵城的事。
但至于因为何时,具体萧澈也不清楚。
挂断电话,沈斯年立即在群里发了句,【景琛那边,可能出事了。】
瞬间,群里就炸开了锅。
同一时间,平津太子圈内的几位重量级祖宗,集体翘了班。
*
路,越走越窄,顾景琛逐渐开向了一处荒野小路上。
目光所及,一片荒茫。
前方不远处,道路被封锁了,有不少救援人员在封锁区内忙碌着。
离的近了,顾景琛停下车子,下车询问是什么情况,路什么时候能通。
看守封锁线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位先生,前边昨天夜里发生了重大的交通事故,连撞了好几辆车,您调头回去吧。”
说完,他又热心的加了句,“这么大的雪,路不好走,要不是非去不可的事,在家好好过年,先别着急出门了。”
听到“重大交通事故”后,顾景琛仿若整个身体都浸入tຊ了没过膝盖的雪中。
四肢僵硬的无法挪动半分,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恐惧,瞬间喷涌而出,如疯长的藤蔓,紧紧遏制住他跳跃的心脏。
让它慢慢停止跳动。
“先生?”
工作人员呼唤着怔愣在原地的顾景琛,可他没有一丝反应。无奈,工作人员只能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加大音量,“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顾景琛一个缓神,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双唇止不住的抖动,过了好久,才轻声问出,“人呢?有……没有受伤的。”
他刻意不敢加重“有”字的音,让对方只听到了“没有受伤的。”
迷信般的认为,不说,就不会有。
可工作人员一脸哀痛,摇了摇头,“有两个当场死亡的,找到的时候,人都僵了。”
顾景琛缓缓闭上了眼,一张脸比四野的雪还要白。
待他再度睁开,一双眼球猩红,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就连眼白都沁了血色。
此时,有救援人员指挥着将事故现场的车辆一一挪走。
倏地,顾景琛猛然看过去,一辆损毁严重的帕拉梅拉,赫然在救援车上。
整个车身都变了形,玻璃全部碎裂,黑色的车身上,还有残留的血迹。
那是宁浅的车。
“轰”的一下。
顾景琛感到眼前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大脑一片空白。
“先生,你没事吧?”工作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要倒下的顾景琛,“怎么了?哪不舒服?”
顾景琛保持仅有的一丝意识,强撑着身体的无力,摇了摇头。
寒风冽冽,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不,他还不能倒下,宁浅还在等他。
顾景琛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黑色的帕拉梅拉,“那是我爱人的车,她叫宁浅,请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能不能帮我找到她。”
生平第一次,他近乎哀求的与人如此说话。
工作人员瞬间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因何在此,又怎么突然差点儿倒下,他立即拍了怕顾景琛的肩膀。
安慰道:“你先别急,受伤人员都在县城里的医院,我这就找人带你过去。”
*
县医院。
此时医院里人满为患。
尤其急诊区,医生护士忙到四处奔跑着救治病人。
因着恶劣天气导致生病的、意外受伤的、交通事故的,都聚集在了一起。
渠水县本就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医院也是只有两家。
听赶到这边的病人说,另一家就连大厅都摆上了病床。
急诊室的临时床位区。
宁浅额头上贴着纱布,半靠着正在打点滴。
耳边充斥着病人的哀痛声,与医生、护士救治的忙碌声。
他们是凌晨的时候被送过来的,当时她脑袋浑噩,迷蒙中就昏睡了过去。
待醒来后,护士告诉她,她仅是撞到了头,身上有一些摩擦破皮,等脑部CT的结果出来后,确定没问题。
在观察一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宁浅想起车祸时,她的车被前后撞击,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留在车里,这样她会被挤成肉饼。
于是,她当机立断,直接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
正也因此,她滚到了被大雪覆盖的田野里。
才侥幸无大碍。
早上的时候,她听说有两个人已经当场失去了性命。还有一个被送来了医院,可是经过一夜的抢救,还是没挺过去。
隔壁床位上的婴儿又再次啼哭起来。
一个哽咽的男声在柔声哄着孩子。可是,不管是喂奶,还是唱歌,那个婴儿都止不住的啼哭。
宁浅慢慢坐直,将输液架挪了挪,随后伸手拉开挡在两个临时床位之间的帘子。
入目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在哭,他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在流。
似是有所感觉,男人抬头,看到宁浅后先是一愣,继而浮起被人窥探的恼怒神色。
宁浅目光坦荡,向着男人伸出双手,轻声道:“把孩子给我吧,我来哄哄。”
男人再次愣住,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也是个母亲,她这么一直哭,会哭坏的。”宁浅解释道。
犹豫了一瞬,男人低头看了眼已经哭的满脸涨红的女儿,又看了眼宁浅正输液的左手。
“不碍事的。”
宁浅明白他的顾虑,晃了晃输液的手。
“我不是怕你抱不稳孩子。”男人怕她误会,解释道。
宁浅扬起唇角,“我知道,她不影响我,放心。”
伸手接过孩子,将她抱进怀里,宁浅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用手一下一下轻揉的拍着孩子的背。
逐渐的,孩子慢慢停止了哭泣。
她又拿过奶瓶,放在孩子的嘴边。
一张软糯如小樱桃般的小嘴,立即含住了奶嘴,喝了起来。
见此,男人感激的看着宁浅,哽咽的道谢,“谢谢你。昨夜车祸,她妈妈没抢救过来,我们本来是要去岳母家的。”
宁浅低垂了眼睫,敛去心底泛起的酸涩,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她静静地听着男人诉说着有关她妻子的一切。
她不会安慰人,但有时候聆听也是对生者最好的抚慰。
男人说了很久,一直说到今年除夕,他因为不爱吃白菜馅的饺子,跟妻子闹了不愉快。
后来,妻子跟他对着干,连原本说好大年初一早上吃芹菜馅的饺子,都又变成了白菜馅。
“以后,我是真吃不上白菜馅的饺子了。”
男子终是没忍住,伸手一把将帘子拉上。
紧接着,宁浅的耳畔传来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
顾景琛跑到急诊病床区的时候,在满屋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让他想到发狂的人。
猛地停下脚步,他定在原地,却是突然间不敢再上前一步。
一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宁浅的所在。
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亮亮的东西,逗弄着怀里的小孩子。
脸上,是顾景琛从未见过的柔软。
就算是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也未曾出现过。
他看着她怀里的小孩子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抓她手里的东西,随即她笑着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还要装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惹得怀中的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起来。
他远远看着,怕一切都是自己幻觉,迟迟不敢迈出脚步。
病床上。
怀里的小姑娘,正拿着宁浅临时做的小物件玩儿,是从她毛衣上卸下来的胸针,她把针拆了,只剩下个小雏菊。
玩着玩着,小姑娘就要往嘴里塞,宁浅赶紧拿了过来,哄着她,“这个不能吃哦。小淘气。来,咱们喝点水。”
正给小姑娘拿水的功夫,不经意抬眼扫过门口处,她瞬间定住了视线。
隔着来去纷杂的人群。
顾景琛正一动不动的,深深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