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容束这个亲爹,连老大夫看着都于心不忍。老大夫上前搭脉,四丫忙着点灯烧炭,只有容束还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等大夫收手,容束才忙上前问询,“大夫,晚丫头如何了?”老大夫长叹一声,又摇了摇头,容束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风寒虽是常症,可重了也会要人性命,幸好令媛意志坚定,还留一线生机,老夫这就去开药方。”听见有生机,容束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怪大夫长吁短叹,“既如此,拜托您了,您老一声喟叹可吓煞了我。”
替行哥儿向容沁玉发难,容晚玉定然讨不了好。
母凭子贵tຊ的萧姨娘枕头风一吹,容束不问缘由便下令将她禁了足,丝毫不顾她也染了风寒。
容晚玉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容束每日下朝回府就往萧姨娘院子去,间或看顾容思行一二,玉雨苑一次也没去过。
高门府邸惯会见风使舵,容晚玉的威慑很快被老爷的漠视所掩盖,苑里带头摆烂的正是被她打了一巴掌的春桃。
口渴难耐时扯着嗓子唤半天才得一杯凉透了的茶,一日三餐便没送准时过,除了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一点荤腥不见,那豆腐闻着隐约还有酸味儿。
原本容晚玉就体弱,如此薄待,病气眼看着越来越重,人也消瘦下去,面颊凹陷,越发衬得一双招子发亮。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份量不轻的铜盆。
小丫鬟看着有些憨厚,走到容晚玉床边,跪下哐哐磕了两个响头,然后拧干帕子就拽着容晚玉的胳膊开始擦拭。
“你看着面生,叫什么名字?”容晚玉气若游丝,一句话愣是喘了几口气才问出来。
许是被容晚玉的孱弱所慑,小丫鬟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奴婢叫四丫,平日负责院子洒扫。”
四丫看着大条,说话行迹也直接,手上却是有轻重的,身子清爽,叫容晚玉松快了些。
心里却冷笑,春桃一党越发不把自己这个正经主子放在眼里,贴身伺候的活计也找小丫鬟顶包。
擦完身子,四丫正准备抽手,黑壮的手臂却忽然被套上了一个银镯子。
“四丫,这几日我似乎病得更厉害了,你帮我再去外院请个大夫来。”
四丫一愣,看着病若拂柳的容晚玉,立时将镯子推了回去。
容晚玉略讶,竟还是个不爱财的,不过也不打紧,换个人来再行其事也无碍。
熟料四丫又是跪下一声响头,“小姐有事,吩咐便是,奴婢这就去请。”
“诶,等等。”容晚玉开口唤住这憨丫头,叮嘱她晚些时候再请,又支了银子给她,“请大夫总得花银子,余下的算小姐赏你的零嘴钱。”
这回四丫没再推拒,低头应是。
四丫是个实心眼,记挂着容晚玉说得时辰,握着扫帚盯着沙漏,时辰一到,立时将扫帚一扔跑了出去。
玉雨苑里大半丫鬟都在躲懒,也没人管跑出去了个小丫鬟。
等四丫请了大夫,进内院时正好撞上了下朝回府的容束。
“慢着,哪苑的又病了?”容束目力不佳,眯缝着眼睛看着近来见了好几次的大夫,有些紧张,“可是萧姨娘的胎又不稳了?”
“不是萧姨娘,奴婢是玉雨苑的。”四丫拽着大夫,行礼时差点将老大夫扯一跟头,“大小姐快病死了,让我请大夫。”
一句话若平地惊雷,容束只觉得自己脑袋嗡了一声,“快病死了!?什么时候到事,也没人支会老爷我?”
也不得再耽搁,朝服也未换,同两人一起速速往玉雨苑赶去。
一脚踏进去,只觉得院里冷清,连个洒扫的都看不见,进了内室,灯烛未掌,碳盆早灭了,入目便是容晚玉那张尖瘦的小脸。
“......晚丫头?”容束听见自己的嗓子差点没喊出声。
容晚玉紧闭着双目,额上还有层层汗珠,嘴里喃着呓语,“娘亲,阿晚好冷,娘亲......”
别说容束这个亲爹,连老大夫看着都于心不忍。
老大夫上前搭脉,四丫忙着点灯烧炭,只有容束还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等大夫收手,容束才忙上前问询,“大夫,晚丫头如何了?”
老大夫长叹一声,又摇了摇头,容束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风寒虽是常症,可重了也会要人性命,幸好令媛意志坚定,还留一线生机,老夫这就去开药方。”
听见有生机,容束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怪大夫长吁短叹,“既如此,拜托您了,您老一声喟叹可吓煞了我。”
大夫写着药方,又解释一二,“老夫喟叹是因令媛的病本不该如此严重,想来这几日食补未进,又受寒意才至如此,恕老夫多嘴,病靠七分养,此后该好好照料才是。”
这番话让容束才回神留心这院子的情形,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伺候的丫鬟进茶,只一个小丫头忙里忙外。
四丫正好端来碳盆,才进屋就传来了呛人的烟味儿。
容束被呛得咳嗽,甩了甩袖子,“什么破炭往屋里端,这是给小姐用的吗?”
“回老爷的话,春桃姐姐说小姐今月上好的例炭用完了,只有这些了。”四丫端着碳盆也怕熏着容晚玉,只停在门口。
容束为人好面子,尚且有大夫在,便让他看见自家嫡女用度如此落魄,气得胡子直颤。
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当什么都没看见,退出去抓药。
“给我把你们苑子的人都叫过来,我到要看看,这一大堆的丫鬟仆从,怎么伺候得小姐!”
老爷发了话,玉雨苑的下人莫敢不从。
瞌睡的赌牌的闲扯的,鱼贯而入,依次跪在了屋里。
奶娘秦氏已被打死,排在首位的便是贴身丫鬟春桃,屋内伺候的二等丫鬟两名,粗使丫鬟两名,并两个年纪稍长的婆子。
原本贴身丫鬟还有一人秋扇,是容晚玉的母亲拨来的,因打碎了小姐喜欢的首饰,被分去了后厨。
“我下令让小姐禁足,可没让你们欺主,小姐病成这样,你们怎么伺候的!?”容束指着为首的春桃质问道。
春桃心如擂鼓,暗瞪了一眼跪在后面的四丫,抬头回话言语娇柔,“回老爷的话,小姐自幼身子弱,奴婢等悉心照料,不敢怠慢。”
玉雨苑里的丫鬟,当属春桃生得有几分美貌,俏目含春,人如其名。
也正是因为这份美貌,萧姨娘才将她从自己身边派去了玉雨苑。
容束还未再问,身后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咳。
容晚玉悠悠转醒,看见父亲的背影似乎不敢置信,羽睫扑扇,未语泪先流。
“晚丫头,别哭,你还病着呢。”
容束虽爱重萧姨娘,耳根子软,但心肠却也软,最是吃软不吃硬。
平日容晚玉跟个炮仗似的,如今病病弱弱的模样,倒唤起来容束的慈父之心。
“父亲,女儿知错了。”容晚玉听得这句劝慰,顿时哭出来声,扑倒在容束的怀里。
越过容束的肩头,春桃看见容晚玉含泪却冰冷的目光,不觉埋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