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神情落到赵氏的眼里,只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不由得连连出言讥讽。“你唤不唤我夫人,我倒是不在意,只是姑娘既已出嫁,这娘家的事还是少插手一点的好,虽说你在左相府不受宠,但好歹已经是那边的人,今日你若是肯同我跪下认错,等你出了宋府,我便放这篱清院一马。”“毕竟你知晓的,我掌着家,又握着各院的份例银两,想让你篱清院死,轻而易举。”“赵姨娘适才说的对。”宋婉江眉尾一挑,将脖颈处的系绳解开,露出里头已经泛黑的青痕。
宋婉江醒来的时候,冬青已经将新衣襦裙备好。
这些年宋婉江的衣裙都简朴老旧,可如今已嫁做人妇,冬青想着,若是姑娘还着那些个破烂的衣裙,许是又会惹人指指点点,没得又让姑娘难受。
可铜镜里的人却没有因着这新衣裙有半分喜色。
被白狐斗篷半围住的小脸清瘦白皙,双眸半阖之时,眼睑下的乌青淡淡,竟没被长睫遮去半分。
冬青心中微酸,想起昨日姑娘的样子,终是没忍住担忧。
“姑娘,昨日您...差点把奴婢吓坏了,这脖子上,还是得再上些药才好。”
“晚些再说吧。”
宋婉江紧了紧脖颈处的带子,对上冬青的眼,思索了片刻后竟笑了笑。
“你怕是也觉得我疯魔了吧,只是冬青你可知,昨日里的那些事,却是让我这心里痛快了不少。”
“姑娘...”
“我昨日见到宋程风的脸时就在想,若是我最亲的人都不在了,那我忍来忍去又为了什么呢?倒不如弄他个天翻地覆,大不了一起去那下头,再走一遭奈何桥便是。”
冬青听见自家姑娘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唤出老爷的名讳,心中一惊,赶忙抬眸看了看外头经过的丫鬟。
而宋婉江却又是坦然一笑,黑瞳里划过点点璀璨。
“不用担心,我只是私下里,不想违心喊他父亲罢了。”
外头断断续续的秋雨停了下来,但冷风依旧凛冽。
宋婉江虽身子不适,可踏出去的步子却比平日里要轻快。
人总是要碰上些绝望之事才会清醒,她是,她母亲亦然。
篱清院里的丫鬟明显比昨日多了一些,但依旧没几个人干实事。
宋婉江陪着母亲坐了许久,灵璧才小心地端来早上的药。
灵溪灵璧是吴氏在江中救下的姑娘,那时看着她们年纪小又可怜,便留在了身边。
而两个人眼下也已经二十有五,却因着不放心吴氏,从未有过嫁人的想法。
宋婉江看着眼尾有些许泛红的灵璧,抬眸寻了一圈灵溪的身影,可还未出声询问,就听见外头丫鬟的行礼。
“赵夫人安。”
床榻上的吴氏原本还噙着笑意,但听见来人的动静,双眼里满是抗拒和愤懑。
宋婉江拍了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抚,随后留下灵璧伺候母亲用药,自己去了外间。
赵氏一袭枣红色襦裙,发髻略为高耸,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精致。
瞧见宋婉江,她面色不虞,眼神里还带着些打量。
“好几月未见江姐儿,今日一瞧,竟是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
“许是赵姨娘记性不好,我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
宋婉江此话一出,一旁的丫鬟和奴仆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整个宋府谁不知这赵氏掌着家,且有老爷亲口承认的平妻身份,早已被宋府的人当成了主母对待。
且这二姑娘宋婉江未出嫁前,也从未如此直接对上过赵氏。
眼下这一出,顿时起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可宋婉江却似浑然不觉,只对着来人笑了笑。
“之前是我不懂事,只当父亲所言是真,直到嫁去了左相府才知晓,这妾身份抬的再高,也不能乱了礼制,赵姨娘不会怪我吧?”
赵氏被这话一堵,皱眉恼怒,却又不能因此发作,只目光闪过一丝狠毒。
“我自是不敢责怪江姐儿,只是你父亲那处就不知了,毕竟老爷脾气直,若是因此恼了你们母女,往后这日子许是难过。”
“啊,这事儿我确实忘了。”
宋婉江故作懊恼。
而这神情落到赵氏的眼里,只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不由得连连出言讥讽。
“你唤不唤我夫人,我倒是不在意,只是姑娘既已出嫁,这娘家的事还是少插手一点的好,虽说你在左相府不受宠,但好歹已经是那边的人,今日你若是肯同我跪下认错,等你出 了宋府,我便放这篱清院一马。”
“毕竟你知晓的,我掌着家,又握着各院的份例银两,想让你篱清院死,轻而易举。”
“赵姨娘适才说的对。”
宋婉江眉尾一挑,将脖颈处的系绳解开,露出里头已经泛黑的青痕。
“我好歹已经成了左相府的人,姨娘这是...让左相夫人给你下跪?这么大的脸面,不如姨娘同我去寻了左相大人,我与他一同跪你可好?”
顿了顿,宋婉江瞧见赵氏白了脸色,自己则伸出玉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脖子。
“在我六岁那年,姨娘就应当知晓我是不怕死的,何况昨日,我又差点死了一回,若是哪天篱清院出了事,我可舍不得留下赵姨娘,那定是要与我一同去了才好!”
“疯子!”
宋婉江因着风寒,脸色还有些许苍白,可她恶狠的神情加上脖子上那道比指腹还宽上不少的泛黑青痕,却让人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起了戏台上索命的恶鬼。
赵氏踉跄了一步,扶上旁边的丫鬟。
她差点忘了,面前这丫头在六岁那年,为了护她娘生产,不知从哪寻来了个乡下产婆,又求得当时还是中尉的沈家老爷,当着外人的面,生生将利刃插进自己的胸口。
沈老爷子是出了名的不讲交情,而当时她地位还不稳,外头正是风言风语的时候,她只能被这臭丫头硬生生逼得妥协,并让人压下此事。
后来吴氏苏醒,顺利生下了宋照林,虽不知此事缘由,但也把伤好后的宋婉江关在屋子里抄了半月的经书。
而也是宋婉江刚解开禁足的那一日,寒冬腊月,宋婉江挨了宋程风一顿打,又被压来她院子里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自此以后,篱清院便再无出格之事。
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渐渐忘了,面前这人,骨子里曾经流了些疯子的血。
“赵姨娘怎么不说话了?”
宋婉江勾起唇角,一步一步逼近赵氏。
她何尝不知惹恼这赵氏的后果,但若是依旧容忍,她母亲这篱清院,不过半日就会被这人掀个彻底,且不说那些地契铺子,怕是连给母亲配来的药都会被直接丢掉。
她母亲已经经不起折腾,还有她的弟弟...
既如此,与其退让,不如逼出赵氏心中的惧意!
何况她不是还有魏庭鹤么。
宋婉江眼底泛出血丝,原本瞧着娇俏的水眸此刻却如养了只恶鬼,多看一眼都让人心惊。
魏庭鹤故意让她发现的那些证据,不就说明了自己还有那么些利用价值。
既如此,她不用,倒是显得她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