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孟琼手下的工作没停,“女性有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你不想做的事,谁都不可以勉强。”祝黛顿了几秒,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如果我说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呢?”“选择权在你。”祝黛不说话了。从小她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她要如何做好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要尊重长辈,即使不愿意不想做的事也要去做,因为这是规矩。她之所以仰慕沈逢西,也是被他当年那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恣意率性给打动。而现在,孟琼却和她说选择权在她。
许幼晚看见他转身,这才惊喜笑了一声,眼里是遮不住的喜悦,声音柔柔的:“居然真的是您,上次我按照孟琼姐的地址过去没找到您,还因为您生我气了。”
沈逢西没理会她,要去开车门,许幼晚瞬间慌了。
“您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两人站在车旁,车内的孟琼能将他们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可偏偏她什么情绪都没有,低着头和佑佑在聊天,眉眼都是笑意。
他神情更淡了几分。
“说什么。”
许幼晚自然也看到车里的人了,迟疑了下:“我想和您单独聊聊。”说完又怕对方会不相信,小声说,“是……我爸爸的事。”
沈逢西这才终于看了她一眼。
几秒之后,他自顾向前走。
许幼晚愣了下,连忙跟上。
佑佑中午一听说要出来找妈妈,激动得饭都没吃几口,现在小肚子里空空如也,咕噜噜响了几声:“妈妈,佑佑饿了,爸爸去哪了?”
孟琼看向在路对面的两人。
她缓缓收回视线,轻声说:“我们就等五分钟,如果爸爸不回来,妈妈就开车带你走好不好?”
佑佑乖乖点头。
“好——”
街边。
“沈总,佑佑生得可真好看。”许幼晚笑笑,“和您……一样好看。”
不知为何,每次一看到佑佑,就知道他是贵气人家养出来的小孩,和她弟弟许安小时候简直犹如云泥之别,果然不一样。
如果,她弟弟从小也能接受这样的教育和环境,一定会长得更好的。
提起儿子,沈逢西原本寡淡的面色逐渐发冷,皱了下眉:“许幼晚,别忘了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只是——”
“您送我回去那天,我爸爸许成良也来了。”
许幼晚打断他,抬起头看着他的视线里全是冷漠,心微微颤了一下,苦涩笑道:“但现在已经离开了。”
两个月前,沈逢西找上了她,提出要和她做一笔交易。
男人坐在餐厅包间的屏风后,一手随意搭着,只能隐约看见流畅的下颌线。她面前那杯茶缓缓冒着热气,氤氲湿热,像雾一般,更将他的五官衬得矜贵。
他缓缓报出一笔不小的金额:“这笔钱,换你三个月。”
许幼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强迫你干任何事,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他语气淡淡的。
这笔钱对于她来说是可以在北城用自己名字买一套正规的房子,她终于不用再和弟弟东躲西藏,担心许成良的正妻会顺着他的开销记录找到他们。
可许幼晚说不上来心里那点感觉是什么,竟然有些失落。
她抿唇,犹豫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会和她一个女大学生做交易,并且还拿出了这么大一笔钱。
“你不需要知道。”
而这两个月来,她也终于从那点悸动中清醒过来,明白了沈逢西找她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许成良。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许成良已经独自在外躲了很久,不是躲债,就是手里是有沈逢西想要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不然不会让沈逢西亲自出马花费高价拿她来做诱饵。
她深吸了口气,作出决定。
“如果,我说我可以配合您在我爸爸下次来的时候留住他,您会给我什么好处?”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条件。”
“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个,这些钱能不能现在就转给我?”
其实自上次在盛典之后,众人都知道了有许幼晚这么个人物,也知道她背后有沈逢西这座靠山,因此在选节目挑人时全部都刻意避过了她,生怕让她出点意外自己这小公司担待不起。
沈逢西帮自己明明是该高兴的事,现在反倒弄巧成拙,让她没了工作任务,在台里只能拿最基础的薪资。
而她还有个弟弟要养,房租水电费全部都是开销,电视台的工资又实在太少,入不敷出,她简直快要过不下去了。
沈逢西眼都没抬一下。
“继续。”
许幼晚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第一个,笑意增了两分,看了眼那边车上的女人,说话也有底气了:“听说……您就要和孟琼姐离婚了,我想要的,您应该明白。”
……
不多不少,五分钟刚刚过去,孟琼都已经打算坐到驾驶位时,沈逢西回来了。
他坐上车,带来了一阵寒风。
坐在车后座的佑佑噘起嘴:“爸爸,你很危险哦,我和妈妈差点就不要你了。”
沈逢西闻言微微挑眉,从后视镜的位置看了眼孟琼,倒也没说话。
车上,两人之间横亘着一股沉默的气氛。
虽说从前也是这种状态,可昨晚两人才在酒局上闹了一场不愉快,现如今就更显沉默了,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全程无言。
车内只有广播里在无限播放出售广告位的声音。
快到沈宅时,一个红灯,沈逢西随手将副驾的纸袋子放到了后座。
孟琼自然接住,还以为是要拿给沈母的东西,却听驾驶位的男人淡淡说:“以后这种局不想去可以不去,没必要硬撑。”
这牛皮纸袋里放着她曾经去找一位老中医开过的养胃中成药,看样子应该有一个疗程的量。
因为这老中医是赵助介绍的,所以沈逢西知道她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沈逢西怎么会记得这些事,并且主动帮她了拿药。
这不是他的性格。
但因为不想过多交流,孟琼没多问,只轻轻说了句:“谢谢。”
对他来说这的确不过只是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应酬,不想去就可以不去,但于孟琼而言却不可以,她要考虑的有很多很多。
因为阶级层面不同,所以他们在处理同一件事情上的视角自然也会不同。
这就是她和沈逢西的区别。
她努力了很久的才站到的位置,或许还不如他的起点高。
前方的男人没再回话。
唯有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佑佑觉得无聊,主动和妈妈分享起今天在早教中心学到的新歌,咿呀咿唱着,口水直流,唱完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孟琼擦擦他的口水,温声夸赞:“我们佑佑好棒,唱得真好听。”
沈逢西皱了皱眉,只觉得她的话够假。
五音不全,六律不齐,没一句在调上。
沈俞佑唱歌,难听得要命。
也就是没让他听见,否则这小东西,又得嗷两嗓子哭两声示威才罢休。
——
回了沈宅,院里的常青长廊里有四五个佣工正在浇水除草,见到他们都纷纷避开让道。
沈母有个爱养花草的爱好,今年冬天又极其冷,那些名贵的花草不好成活,可把沈母给心疼坏了,花了好大的价钱找专人来天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照顾着。
就连佑佑都知道:“爸爸,你别踩到奶奶的花了,她会伤心的!”
宋姨听见了这话被逗笑,进屋后又给沈母重复了一遍。
沈母正在包饺子,手里擀着面,往小家伙鼻子上蹭了点面粉,笑他人小鬼大:“你啊,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格,能说会道的。”
宋姨在旁边笑着:“我瞧着,倒是跟咱们先生年轻时挺像的。”
沈逢西年轻时没现在这么沉稳,尤其是十八九岁那会儿,桀骜叛逆得很,家族产业说不管就不管,和沈母沈父吵了一架后便离家出走跑到悉尼去,两三年都没个动静。
也正是那段时间,才遇见的孟琼。
虽然谁都没提起这件事,但两人心照不宣都同时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
往年在悉尼时,每到冬至他们都会和好友聚在一起。
孟琼会捏饺子,但把握不好时间,每次煮出来都必定有几个皮带着散馅,跟一锅粥似的。好友就笑话孟琼说她白长了一双好看的手,是个空花瓶。
偏偏沈逢西护媳妇,睨他一眼,将剥好的蒜皮扔他面前:“行,有本事别吃,今晚给我饿着,吃蒜吃饱。”
那几年沈逢西对她的偏心,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后来,不知就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
孟琼手顿了顿,敛下情绪,打算去洗手帮忙,却被沈母拒绝:“行了,都快捏完了,你坐着歇会儿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语气意味深长。
孟琼却并未被影响,说了声没关系,便走到开放厨房去洗手。
洗完手后拿面粉沾了沾手,接过宋姨递来的擀面杖跟着擀面,还轻声解释道:“这些天台里有些忙,所以就没顾得上回来,妈您别生气。”
沈母也就是个嘴硬,自小是千拥万捧的千金,嫁到沈家后也一直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说实在的,跟个小孩子脾气似的,听见她软声软气道歉,心里也没那么多气了,应付点了下头。
“我倒不是真怪你,算了,好好坐着吧。”
孟琼常年挂着这幅温温柔柔的模样,让人探不透她的心底,实际上沈母这些年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这样,很明显瞧不上,偶尔重话说得连祝黛都觉得过分,可她呢,却依旧能够坦言回答,给够所有人尊重和回应。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维持这么多年,挺厉害的。
就算是演的,也足够厉害。
祝黛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饺子煮好,众人上桌。
祝黛的手很巧,捏出来的饺子像元宝一样圆墩墩,佑佑喜欢,用小肉手抓起来一个吃得很干净。
宋姨将盘子放下,走出去前还不忘笑道:“咱们家小黛心灵手巧,长得又乖巧,以后肯定叫人抢着,都想娶回家做媳妇。”
祝黛面色僵了僵,笑着没说话。
饭吃到一半,兴许是觉得时候到了,沈母也趁热打铁,状似无意擦了擦嘴提起:“逢西,周老太太那个孙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就认识,去年刚回国,过年来拜年时你见过,斯斯文文的,模样板正,关键人性子也好。”
沈逢西每年过年见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哪记得谁是谁,听见这话还是点了下头,声音没什么情绪:“有印象。”
沈母听出他是在敷衍自己,也不恼,继续说:“人你瞧着怎么样?老太太也是从小看小黛长大的,跟看亲孙女一样,我想着什么时候约两个孩子见一面,没别的意思,也就是交个朋友。”
沈逢西倒依旧没什么反应,整理了下袖子上的袖箍,漫不经意道:“具体看祝黛,我的意见不重要。”
他对这个干妹妹没太多的感情,从小到大也没相处过几次,说到底还是比较生疏。
可祝黛脸色却直接白了。
沈母见儿子不帮着自己,又看向了儿媳妇,问道:“琼琼,你觉得呢?”
“小黛或许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参与。”孟琼轻轻出声,“对了,小黛,佑佑的围兜脏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个干净的吗?”
祝黛微微一顿,然后瞬间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点着头就拉开凳子上楼了。
沈母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叹了口气,索性作罢。
沈逢西冷淡掀起眼皮,恰好和孟琼平静的视线撞上一瞬,他率先漫不经心收回,咬着根烟拉开凳子,走去阳台抽烟了。
这顿饭吃完之后,祝黛才从楼上下来。
她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整理电脑文件的孟琼,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刚才不是孟琼那一句话,沈母很有可能就会直接让她去相亲,而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可祝黛不理解的是,孟琼为什么会帮自己,明明她们两人之间……
孟琼将额前的碎发随意撩到耳后:“随口一句话罢了,算不上帮忙。”
祝黛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跟在沈母身边,虽然也被疼爱,但仍改不了心底那份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总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讨好,甚至连不想相亲这种事都说不出口。
对于孟琼来说不过只是随口一句话,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格外艰难。
祝黛垂下眼帘,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不会。”孟琼手下的工作没停,“女性有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你不想做的事,谁都不可以勉强。”
祝黛顿了几秒,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如果我说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呢?”
“选择权在你。”
祝黛不说话了。
从小她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她要如何做好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要尊重长辈,即使不愿意不想做的事也要去做,因为这是规矩。她之所以仰慕沈逢西,也是被他当年那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恣意率性给打动。
而现在,孟琼却和她说选择权在她。
她攥着长裙的指节微微泛白,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逢西哥会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说完也不等回话,便自己转身上了楼。
孟琼看着她有些失神的背影,想说些什么,手机里突然弹出了消息,噌噌噌地弹出来,震得手机一直在响。
原来,是团队里的员工在发冬至快乐的祝福语。
各种表情包应接不暇,孟琼在群里发了六次大红包,三十几个人手速都很快,几乎是秒无。
领了钱,群里更热闹了,刷屏似的在聊天。
【谢谢孟导的红包,好大!我居然是运气王。(狗头.JPG)】
【剩下那五个运气王别潜水啊,发红包发红包!】
【总pd孟琼:大家最近辛苦了,等晚会顺利结束后,一起出去聚餐,我请客。】
【孟姐万岁!加班加点这么多天,我的腰和脖子感觉都不太好了……终于马上就可以解放,呜呜呜。】
群里越聊越热闹,没一会儿打起了群语音,孟琼原本不想加入,怕自己进去大家会拘束,可众人都吵嚷着让她进。
孟琼走到阳台外,接通语音。
没承想,一打开画面中竟然是喻成的脸,那头信号不太好,他误开了视频,卡得根本关不掉,在画面中晃来晃去的,一句话都快要卡出音效来。
群里都在逗他,还截了他的照片做表情包。
孟琼也被他憨傻的模样给逗笑,轻轻笑了一声。
殊不知,沈逢西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阳台栏杆处,斜靠在墙上,嘴角的烟尾巴冒着火光,明一下,暗一下,轻掀起眼皮,看着她这边的动静。
因为距离不近,听不太清视频那边的声音。
就只能看到她和喻成在视频。
他微眯起眼,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有一个冲动。
想过去摔了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