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顿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那个躺在那的人,说来甚是可怜。子女都不愿与他亲近。褚思妤出嫁后总过不了心中的坎,每次见东望帝都是规矩的笑着,甚少如出嫁前般有说有笑。她本想入朝,不与人争权,只是想站在朝堂上,和男子一般论天下大事。但东望帝因为对阮湘霖的记恨硬给她赐一门婚事,公主府的门关上时也关上了父女心门。褚申墨幼时便见过他的不仁行径,他有那么多妃子,在外人面前与自己的母亲装作神仙眷侣,背后却……。
百姓一边害怕见杀人景象,一边喜欢凑热闹,王烨的案子拍定很快,斩首日期也早早定下,东望帝没有立刻杀他,是想着能再钓些人出来,万没想到真无人站出来说话。
他死那日林笙亲自送断头饭进大牢。
人已经折磨的没形,知自己罪孽加身,他没有见她。
“王烨如何?”
“他不见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师门,听说下狱这些日子进食很少。律刑司的大牢本就用药,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靠愧疚撑着了。”
“他死后必然有下一个人,老师还乡,以你我,在父皇面前,更难保人。”
“陛下这是开局就把太子哥哥能用的势力挖个干净。太子妃母族尊贵,却没什么实权,你们成亲时间又短,来不及培植。”
“不想这些了,走的人总会有新人填上,但我不能再失去你和阿彻,你们切记小心。”
两人端着茶水,相对无言。
封少兰在御花园采许多花带回东宫,见汝安和白福在书房门口守着,知道林笙在,略有不快转身回自己房中。
“对了,太子哥哥,你与太子妃说过曾给我取字‘璟岚’的事吗?”
“我和她甚少说话,之前一起用膳,自从她有身孕后都是送到她房中,我们也只有大婚那日宿在一处。”
“她知道我的小字。”
褚申墨抓住林笙放在桌上的手臂:“可与你乱说话了?”
林笙忙抽出:“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
出来时汝安与林笙说见封少兰刚刚到门口有些不高兴,林笙实在不明白她好像也没多过分,何以引封少兰这般不悦。
“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大婚后,东宫都变奇怪了,太子哥哥奇怪,太子妃更奇怪。”
作为可在宫中行走的贵女,封少兰不是第一次见林笙,更不是不知道她执掌东宫近三年。她的和善是出了名的。没人会说这位封家小姐一句不好相处。
甚至大婚那日,林笙按照褚申墨说的跟在她身后,她都会抽空关心两句累不累。怎么大婚之后变成这副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真想念那个说话的时候会说笑,每次见面都很开心的封姐姐呢。”
皇宫果然吃人,一个高高兴兴嫁进来的人,转眼便再没笑模样。
“掌使难道不觉得太子殿下其实更奇怪吗?”
“太子哥哥?”
汝安见林笙满脸狐疑,知她肯定没在意到太子的态度,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找借口将话茬揭过去。
两人本也是漫无目的闲逛,从东宫出来去女官局的路闭眼也能走到,正是黄昏天气凉爽,人少,慢悠悠算得上惬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远远看见一个模糊身影以一种游走在宫规边缘的速度向己方移动。
“那是……?”
汝安皱眉定睛:“蒋公公?”
她跟在林笙身边常见蒋留砚,这位每次都是一种慈眉善目的安稳感,举手投足间不能再多稳重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脚下生风,即便如此,还是没违背宫规,厉害,实在厉害。
蒋留砚也看见是林笙,停下说一句:“速速随我去东宫。”
不等她回应,已经向前几步,林笙提起裙子跟上,都快入夜了,东望帝那出了什么事?
褚申墨的晚膳向来简单,林笙不在东宫后他命厨房削减菜品,吃得太饱会疏于精神,入夜后是思考的良时,不能乱。
“殿下,蒋公公和林掌使求见。”
“这二人怎么在一起,快请。”
白福也不知道林笙为何去而复返,但看她的表情,应该也是被带来的。
“殿下,陛下突发疾病,召您侍疾。”
蒋留砚到底是身子不如年轻人,气息中的急促更将此事添上紧张感。
褚申墨立刻放下卷宗随他走。
林笙听到“疾病”两字,想起前几日要汝安告诉白福提醒褚申墨注意东望帝的身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好在有林笙的提醒,褚申墨不算应对慌忙。
后妃比褚申墨更快一步,见阮湘霖在,林笙悬着的心重新安放。
只要有皇后在,有人想搞动作也没机会。
她知道后宫和睦,但不信后宫真的如所见一般和睦。
如果东陆只有一位皇子,谁也不会有其他心思,但东陆有三位皇子。
褚申墨只是朝臣和东望帝最属意的储君。
于其他人而言,若想要更大的权利,必然要一个远不如褚申墨的皇子才行。
二皇子褚申赟和三皇子褚申策,都是选择,但二皇子远在边境,如果想利用东望帝之危做文章,三皇子最合适。
这件事与淑妃是否同意无关,与褚申策是否同意也无关,许多人做事是不需要当事人同意的。
阮湘霖是皇后,只要她在,后宫众人便没有话语权。
见褚申墨过来tຊ,阮湘霖叮嘱几句后示意林笙随她出去。
“陛下昏迷之前召回了二皇子,三皇子也在进宫路上。后宫有我,你们不必担心,但你要在大将军身上多精心些。二皇子掌兵权,这个时候回来,可能会与大将军有一番周旋。”
腾虎营驻扎在垣来城外,不参与内防。作为东望帝登基来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放在眼皮子下实则为防。姜怀彻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
在这个时候召回二皇子,东望帝很显然是要用另一支军队来防止在他病重时腾虎营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
就算给姜怀彻再多恩赏,也不过是用人之法。
危机时最信任的不会是这个外人。
但他怎么就愿意信一个自幼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呢。
阮湘霖见她沉默,定然在思索些她不擅长思考的事情:“人老了都会想念家人,虽是为防,却也为家人团聚。二皇子在外面太久,这个理由召回他最合适。”
“陛下不是不信任自己之外的人吗?”
“再怎样也是他的孩子,他不信太子,却没有时时苛待太子。他自己也纠结的。”
殿中后妃跪一地。
林笙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顿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
那个躺在那的人,说来甚是可怜。
子女都不愿与他亲近。
褚思妤出嫁后总过不了心中的坎,每次见东望帝都是规矩的笑着,甚少如出嫁前般有说有笑。
她本想入朝,不与人争权,只是想站在朝堂上,和男子一般论天下大事。
但东望帝因为对阮湘霖的记恨硬给她赐一门婚事,公主府的门关上时也关上了父女心门。
褚申墨幼时便见过他的不仁行径,他有那么多妃子,在外人面前与自己的母亲装作神仙眷侣,背后却……。
若他不多疑,能再理智些,一家人何苦至此。
妃子们知道自己为何生不出孩子,又为何困在宫中。
她们是他为巩固权利养在皇宫的吉祥物,哪有物品对主人感情深厚的道理。
至于淑妃,她也跪着,没有表情,一如往常。
林笙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淑妃对林笙很好。她知道褚申策喜欢和林笙玩闹,褚申策住在宫中时每次给他准备的食盒都会给林笙备一份。
有时甚至会为她放一份新学的糕点。
褚申策看见后每每撇嘴,抱怨淑妃也对林笙比对自己好。
“你又不喜欢吃甜食,娘娘给你放了也会被扔掉。”
一击即中,褚申策乖乖住口。
但她不会多同她讲话。
淑妃几乎没有与林笙说过什么。
久而久之,林笙得到她的照拂便念在心中,每逢大节、过年前往请安。司衣所制的新衣也会亲自送过去,侍奉淑妃试衣。
落钥前褚申策入宫,林笙站在宫门口等他。
换过衣服也洗漱过,身上的酒气还是很重。
他喝酒不会红脸,所以看起来并无异样。
“跟我来,酒气太重了。”
“我喝了醒酒汤,也换过衣服。”
“你喝太多了,还有味道。”
林笙带他到自己房间,找出常用的檀香,与汝安两个人来回熏三次,又出去吹许久风,总算没什么味道,熏香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
“阿笙,如果父皇……我可能要回封地。”
“我知道。”
“那样的话,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陛下会醒的。如果真有那一日,太子会指给你一门好亲事,丧期后,你会儿孙满堂。阿策,你会过得很好。”
“可是你知道……”
“走吧,我带你去紫薇殿。这些话不合时宜,为子为臣,现在最重要的都是在陛下身边。”
戚王爷当日在猎场,得到消息时天已擦黑。
身边并无外人,他抚摸着自己刚刚打的红狐。皮毛上没有任何损伤,冬日做一件狐裘刚刚好。
“既然天黑了,又得这样的宝贝,明日天亮再回去吧。我的好皇兄是不会介意的。”
按照规矩,大臣们应该入宫议事,但褚申墨不打算让众臣知道这样早,封了宫中消息,等第二日上朝时再说。
即便是夏日的夜,也是漫长无比,蜡烛并不能照亮天地,阴暗处最容易滋生失控的事情。
这样长的夜,足以让人的心思转个百八十圈。
最后转去哪里,他无法掌控。
最好的办法只有等天地自明,大家都明明白白的站在一起,谁的眼睛转的快,也转不出勤政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