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哥哥,我是要做对你们有用的人的。即便这辈子无法走入朝堂,也要在这世道里做我能做的。这是父亲教我的哦。”林笙不解褚申墨眼里的失落是为什么。林笙是笑着说的,褚申墨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提,他替林笙高兴,愿意帮她实现目标,心里却酸楚。他能明显感觉到林笙在林家的家仇得报后的变化,想要看着她实现自己的想法,也愿意在必要的时候用太子的身份助他。但更清楚她在做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尝试以一个无足轻重的近身女官角色,去在某些时刻撼动皇帝的决定。
不出林笙所料,褚申策受伤的事情被压的结结实实,宫中无人知晓。
她趁着回大将军府时拜访了孙磐,师生二人其乐融融,并没有因褚申策受伤被影响。
“阿笙,阿墨后日要去北边的矿区,你给他备上点防风寒的药。”
林笙吃河蟹吃的正乐呵,听到这句话瞬间放下了蟹腿:“什么?他又不告诉我?”
“他还没跟你说?”姜怀彻本来在摆弄蟹壳,林笙话一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准是我记错了。”故作镇定起身欲逃。
“哥?”尾音上挑,是询问,也是责问。
“皇宫不缺高手,他是太子,不缺人保护。”姜怀彻悻悻坐下,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林笙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屡试不爽。
林笙的筷子啪一声撂下。
姜怀彻立刻改口:“可是我们阿笙身手极好,而且是女孩子,不那么容易引起人注意,才是最适合保护他的!”
“这理由不错,我今天不在家里住了,吃完回去劝他。”
姜怀彻觉得蟹肉有点喇嗓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热水。
“其实,不需要那么操心他的。”
“阿墨哥哥和你不一样,自从太子妃走了,也没个人照顾他。”
“阿墨今年已经二十六了,他大你八岁呢。”
“哥你今年三十,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我宫里宫外的跑很累的。”
“我克妻。”
“我找人给你算算,看看你个连亲也没成过的人怎么克妻。”
姜怀彻觉得米饭也喇嗓子,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热水。
“热水要喝便饭前喝。”
“阿笙,我有时候真的挺着急把你嫁出去的。”
“那你先把自己嫁出去。”林笙自从知道褚申墨要去矿区,手上动作快了不少,生怕落钥之前进不了宫。
“你说我怎么那么无聊呢,你不回来我想你,你回来了我又想让你安安静静的做个贵女。”
“可是,我小时候很安静的,不是你没事带着我跟军营里的哥哥姐姐们混吗?”
姜怀彻想要一颗速效救心丸:“老张,救救我,救救我。”手捂在心口上,像是下一秒要气晕过去。他有点后悔让林笙当初跟着自己进腾虎营了。
“放心吧哥,我也就在将军府和东宫敢如此行事,你见过我在宫里其他地方这么胆子大吗?”
“皇帝面前论惩处,三殿下小时候天天被你压一头,弄得他十三岁就请旨出宫。林笙,你还……不胆大吗?”
“褚申策开府可与我无关哈。天地可鉴,在陛下面前,我可乖呢。”
“吃饭吧,菜凉了。”姜怀彻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心甘情愿放弃抵抗。林笙心里有数,这点他清楚。
林笙吃完饭,带着汝安把府里账目迅速过了一遍。她倒是不担心将军府有人在账目上做手脚。毕竟这府里除了她回来的时候,都是腾虎营下来养伤或者不方便再上战场的士兵在帮姜怀彻做饭,一旦有战事,整个府里只剩老管家带着几个小厮洒扫。
姜怀彻一向节俭,有钱却很少花钱,花钱也是花在林笙身上。她入宫后,更是没地方花。
过账目多数时候只是例行惯例。将军府的人对姜怀彻的忠心,不需要怀疑。
账目上一直有一笔她从来没问明白的地方。这个月也不例外——一笔姜怀彻的支出。林笙合上账本,和以前一样假装没看见。每次支出的数额都一样,并且不大,想来是不想说的秘密罢了。
她雷厉风行的解决大将军府的积攒的杂事,又将给姜怀彻设计的开春常服样式以及需要的染料送到阿四家中。匆匆赶回皇宫。
紧赶慢赶,总是在落钥前回来了。
林笙在前面疾走,汝安小跑跟着。
“少使,不差这一时,奴婢……奴婢跟不动了。”
林笙这才回头:“抱歉抱歉,我心急了。”她折回去和汝安一起。
“少使,您平日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吧。这一个月就tຊ回大将军府一回,也见不了阿四先生几回。您全是在操心将军和太子殿下,奴婢看了也心疼。”
“汝安,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笙在报恩。
林家的仇在她十六岁那年便报了。
彼时她只是太子和将军的义妹,凭借聪明伶俐得皇帝皇后喜爱,但这些远远不够报双亲之恨,家中数十口被杀之仇。
一切转折点都在姜怀彻满身是伤的回到垣来城那个月。
她在将军府整日守着他,忧心那些总不见好的伤,却不知褚申墨已经开始在朝中收网,端掉时任兵马司司部陈木时他交代出临江城破的背后原因。
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仇只是顺便报的。
但林笙很清楚,怎么会那么巧,三成官员参与其中的事情里,怎么就定时定点的设计了陈木?他可算不上让姜怀彻差点折损那一战中的主力。
若没有二人的谋划,林笙怕是一辈子也报不了这仇。
这恩情他们不记,但她得报。
汝安从林笙八岁开始跟着她。亲眼看着姜怀彻把她从夜夜惊醒的噩梦里拉出来,又看着褚申墨在宫里维护她,二人费尽心力查出临江城破的幕后黑手,还林笙一个公道。这份情谊,比这皇宫里的血缘关系亲的多。
褚申墨从皇后处回来被告知林笙在他的书房等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见林她。
“阿笙?今日不是要在将军府住的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才去母后那待到这么晚。”
“阿墨哥哥。母慈子孝,必是佳话。但是你不告诉我陛下派你去矿区,这可是你的不对。”
“果然是阿彻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褚申墨缓了两口气,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林笙一如往常的将随身的手帕递给他。
“我也去,有我在,你安全的多。”
“要是我和阿彻一样会武功,你是不是就不会总担心我了。”
林笙没有回答,她入宫确有褚申墨不善武力的原因在。
她自幼随姜怀彻习武,野路子下练就一身不显的功夫,虽算不上高手,但足以应急。
“阿笙,我叫你进宫来……只是想……,不是要你涉险。”
“阿墨哥哥,我是要做对你们有用的人的。即便这辈子无法走入朝堂,也要在这世道里做我能做的。这是父亲教我的哦。”林笙不解褚申墨眼里的失落是为什么。
林笙是笑着说的,褚申墨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提,他替林笙高兴,愿意帮她实现目标,心里却酸楚。
他能明显感觉到林笙在林家的家仇得报后的变化,想要看着她实现自己的想法,也愿意在必要的时候用太子的身份助他。但更清楚她在做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尝试以一个无足轻重的近身女官角色,去在某些时刻撼动皇帝的决定。
林笙一定程度上做到了,近到户政司清算之事只是罚俸太子,但严查涉事官员。远到边将王远投敌,其家人却只是收监。
这一件件看起来似乎都和一个女官扯不上关系。褚申墨却心里明镜的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
以他罚俸的事情来说,太子是首责,但又不是最根本问题。若是重罚他,清算的事情便有人担大头的罚,再罚再查也不会对涉事官员下狠手,但若褚申墨只是治了监管不力,未尽职的罚,下面涉事官员便要担大责,如此,皇帝有十足十的理由去查他们。
那日议事,下面的官员摆明要撇清自己,又不敢说大责在太子,含糊其辞只是跪,皇帝才怒到摔杯子。他气的是没人给自己递台阶。太子涉事,不能说什么,大臣之间相护,恨不得马上罚了太子,这是大不忠,有人亲自将这不忠摆上了台面。
然而他又不能直接下旨治罪,若是直接下旨,明里便是皇帝袒护太子,因维护太子而严惩朝臣,为不贤之举,犯大忌讳,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上升到上不贤,下何以忠的问题。
林笙的话正是这样的台阶,似乎是只是怕自己多干活才建议罚俸,实则偷换概念弱化太子的罪责,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褚申墨十三岁入朝理事,他非常清楚林笙那天装傻的话是多大的分量。
她越是傻的合理,便越是站在皇帝视线中央,站在天下人的面前。在撼动皇帝决定的同时,也在把自己推向刀刃,一不小心,便万丈深渊。
“本是前些天就要去的,父皇念我身体不好才拖到后日,阿笙,你可以跟我去,但不要为我涉险,好吗?”
褚申墨的左手抚上林笙的头,右手将一颗糖放在她手里。
林笙举起糖:“看在它的面子上,我答应你。”
姜怀彻送他二人离开垣来城。在城门口又好一顿抱怨他们不让他去。林笙和褚申墨假装认真的体谅姜怀彻的一片苦心,找个他感叹的空子立刻叫人驱车离开。
留下姜怀彻对着两个从来不怎么听劝的人又怒又忧。
“将军,咱们回吧。”
“回什么回,去找阿四看看料子染的怎么样,阿笙回来就过年了,我的妹妹过年必须穿上新衣服!”
跟在旁边的仆从快步着跟着自己的将军,想起他那先还是生气,转头便又为林笙取料子的行为憋不住笑。
车子停在铁山镇城门外,林笙给褚申墨拿了狐裘,仔细披在他身上。褚申墨垂眼看她,任由林笙整理自己的衣服。
褚申墨吩咐随从分散进入,身边只留了林笙、白福、汝安和姜怀彻一定要他带上的近卫梁钊。
铁山镇在矿山脚下,街上随处可见铁匠铺子,也有些外乡人来这里买入铁矿,褚申墨一行并不显得突兀。
林笙与他并肩走在街道上,时不时看向两边,看到得眼的便停下观摩把玩。
褚申墨在林笙停留小摊时总是站在她身后,怕来往的车辆伤到她。
林笙拿起一枚极像铁制的印章,拿在手上分量却不重,刻字工艺不比她常见的木刻和玉刻差,十分精细,正要问老板是怎么做到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叫嚷声。
“你站住!把东西还回来!”喊话的人上下气短,一听便能听出已经疲惫至极。
被喊话的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脚下步子半步没慢。
“梁钊,拦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