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怎么样花瓶终究是碎了的,破碎的瓷器无法修复,破碎了就是真的破碎。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半。客厅的主灯被关掉,只剩一圈小灯发着暖光。周怀生换好拖鞋,拿着放在大盒子里用报纸和丝巾包裹严严实实的碎片去卧室找了温姝宜。她还没睡,不过应该已经洗漱完了,周怀生进屋时她已经换好睡衣上了床,正借着床头台灯的光看书。“回来了,吃过饭了吗?”温姝宜放下正在看的书,抬眼瞧他。她戴了副眼镜,估摸着没什么度数,镜片薄薄的,在光下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当然没等到警察来。
顾逢晟今天正好在附近开完会,想着来寄云天看看,结果一进门就赶上了大热闹。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穿着工装的侍应生们也都是一脸茫然的样,他问清前因后果,让特助林显去包间处理。
自己,则轻车熟路的上了五楼到他办公室。
“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人,瞎忙什么呢?”
关了门,顾逢晟直接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周怀生一脸藏不住的心事,眉头紧锁,差点就把失恋写在整张脸。
“怎么,还惦记那追不上的姑娘呢?”顾逢晟语气温和,带了些刻意玩笑的趣味,存心想逗逗他。
周怀生没理会这句玩笑,转过椅子面向他,从书桌最上的一层抽屉里拿出一盒烟。他烟瘾不重,从前只有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偶尔抽几次,这些天,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真的高兴亦或是不高兴。
但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刚结婚人的状态。
“我只是想不明白。”
他的话模棱两可,顾逢晟听了也云里雾里的。
“想不明白什么?”
周怀生认真问他,“你觉得怎么样才是对一个人好?”
“我觉得她跟我结婚并不快乐,反而还很拘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周怀生话里话外都很为难,确实也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有面对温姝宜时才会有这样那样的犹豫。
顾逢晟极其敏锐地捕捉到重点,微微挑眉,语气也重了几分。
“你结婚了?”
他长他几岁,两人相处的这几年里很少见到顾逢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好奇心快要溢满出来,眼睛也始终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微表情。但顾逢晟想了想,不管这个同他结婚的人是谁,那应该都是他很喜欢的,他这个人一向谨慎,不会轻易迈进婚姻,如今都闪婚了,恐怕除了之前那位也没有旁人了。
顾逢晟猜对一半,觉得事出突然必有缘由,还没多问一句,周怀生就将前因后果一一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其实我也知道她跟我结婚有外在因素,她也并不喜欢我,回过头想想其实我这样很不理智,但你说,人活得太过理智又有什么用呢?”
人生总得有那么几次不够清醒甚至糊涂的一瞬,在他心中,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而她对他,其实他并不奢望。
顾逢晟看他许久,没想着要给他出什么主意,他在情感这方面并不擅长,也不认为自己长他六岁的阅历能够达到在私事上替他出谋划策,但这一通话听下来也多少有些了感想。
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
“不要总是自以为是替她做决定,要真正听从她内心的想法。”
不争做她的天,而做为她托底支撑的一块木。
周怀生似乎想明白了。
-
寄云天的事处理到晚上,最后到底还是走了赔偿。
那位跋扈的肇事者最后毕恭毕敬到办公室来给周怀生道歉,还带着从地上捡起的碎瓷片。凡事需留余地,周怀生也并不好脾气的接受了,临走前只是拿走了那些碎片。
只是再怎么样花瓶终究是碎了的,破碎的瓷器无法修复,破碎了就是真的破碎。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半。
客厅的主灯被关掉,只剩一圈小灯发着暖光。
周怀生换好拖鞋,拿着放在大盒子里用报纸和丝巾包裹严严实实的碎片去卧室找了温姝宜。
她还没睡,不过应该已经洗漱完了,周怀生进屋时她已经换好睡衣上了床,正借着床头台灯的光看书。
“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温姝宜放下正在看的书,抬眼瞧他。她戴了副眼镜,估摸着没什么度数,镜片薄薄的,在光下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吃过了,怎么还没睡?”他问。
她笑了下,如实回答。
“睡不着,我有点认床。”
其实是因为他还没回来,而她又不确定他到底回不回来,本想打电话去问又怕耽误他工作,温姝宜总是这样。
周怀生坐在她一侧的床边,拿起她方才放在被子上的书,似乎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已经泛黄,有些地方还有被虫蛀的痕迹,连文字排版都是竖向的,他粗略的看了两眼,是讲文物修复的书。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反正睡不着就待一会儿,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正好把以前的教材找出来打发时间。”
温姝宜见他好奇,开口解释。
他没再多问,只轻轻放下书到她旁边,再看她时,眼里多了几分温柔。
周怀生轻声开口,“想不想再试试从前的工作?”
他知道,她搁浅这份自己从前热爱的事业已经太久了。为了喻卿,她可以说是放弃了曾经所有的梦想。
这是她喜欢的事,周怀生想竭尽所能帮她。
温姝宜没理解他这句话,也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把东西拿到她跟前时才算明白。
“怎么碎的?”
她功底很深,拿起碎瓷片看了一眼就料定了年份,再细看看釉色花纹,顿时觉得心痛。
“我放在寄云天的,结果今天有人耍酒疯闹事给摔了,我想着你之前学这个的,所以拿回家来给你看看。”
瓷器修复其实并不难,发展到现在也有了各种各样可以选择的方法进行复原,只是一样,修复后的东西没了价值,只能是留个念想。
“我可以试试。”
温姝宜挑了一部分碎片摊开,将台灯的亮度又往高调了调,神情认真,目光紧紧盯着大小不一的碎瓷片。
那样子,跟小时候坐在他旁边写作业时一模一样。
“你着急吗,我可能需要一个星期,先买些东西,光是清洗就要花几天时间的。”
她十分专注,全然没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未曾远离她的。
他眼底有她看不见的温情。
“不着急,你只慢慢做就好,缺的东西我来买,书房隔壁的屋子还空着,那里可以当你的工作间。”
周怀生说完,起身脱下外套去了卫生间。
他这个澡洗得很慢,大多时候都在浪费时间,他想着她今晚不会自然,于是打算洗到她快睡着再出去。原本也动过去旁的屋子睡的念头,但想到喻卿还在这里,让她看到他们两个刚结婚的新婚夫妻分房而眠到底不太像话,也有点“假结婚”的意思,周怀生便很快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了。
他是真心希望她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不想因为这个婚姻让她有什么旁的压力,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他等了这么多年也等得起,只是她,周怀生希望她能对他慢慢放下疏离。
他洗完澡出来时,她仍然在研究那包碎瓷片,甚至比之前还要专注。
已经十一点四十,她再看下去就没得睡了,周怀生替她收好那包碎片,包好后放在床头柜上。
上床前,他随手关了灯。
屋内陷入黑暗,温姝宜听见他走过去的脚步声,再然后,身边的床微微塌陷,是他躺下了。
两人各自占据一边,挨得不算近,但她却很清晰,在鼻间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是一股太过熟悉的气味。
大概是沐浴露的香气?这个人连用的洗护用品都是十年如一日的专一,她从前,也是闻过的。
时间有点久远她记不太清,但高二那年有一次她淋了雨被周怀生带到他家里时,他就给她用了他的沐浴露。
那是场及时雨,她也幸好是在冒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他。
记忆里的天气在多年后总是会变得很模糊,但情绪却是会清清楚楚,温姝宜如今想,都能记得自己当时见到他时的欢喜程度,某一个时刻,她一定也觉得他是自己干涸人生的及时雨。
想到这,她轻轻翻了个身,将自己正对着他。
“还是睡不着?”
周怀生听见声音,开口问道。
“也没有,就是在想该怎么修才能更好,我太久没动手了,说实话心里有点没底,主要是怕辜负了你那么好的东西。”
温姝宜枕着手臂,倘若他此时开灯,定能看见她纠结的眉眼。
他笑了笑,也转过身看着她。黑暗中人的听觉异常灵敏,她听见他往自己这边靠近,连被子的悉窣声响也听到了。
“姝宜,你放开手去做。”
他的声音好像有些变了,或许是人躺着的缘故,比平日低哑几分。
“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辜负。”
她还想再开口,但周怀生已经伸出手来摸她的额头。
他手掌宽厚,触感温热。
“人还醒着怎么还说这些胡话?”
周怀生笑意更浓,手很快放下替她掩了掩被子,说了声晚安就让她快睡。
温姝意放下思绪,没再多想,很快睡着了。
周怀生却没那么快入睡。
他听着身旁匀称均匀的呼吸声,嘴角渐弯。这样的日子,从前真是不敢肖想过。
他想起这些年杂七杂八的记忆,几次三番回头看她。
这个小姑娘,如今是他的妻子了。
他年少时驻足望向的月光,岁月悄然绕过一遭,如今总算还是回到了他身旁。
此生不渝。
此生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