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水,苏桥终于可以出院,她迫不及待地下了床。男人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甩开。霍燃没再动手,与她保持着一臂距离,两人分明是未婚夫妻,却如此生疏。“我送你。”霍燃说。想到他百忙之中陪自己吊水,苏桥打算给他一点面子,便点了头,不过她怕他带自己回霍家,还是提前问了一声:“你送我去哪儿?”“回你娘家。”虽然这称呼不怎么好听,但回自己家总比去霍家好。本来她是想住酒店的,不过现在有霍燃这道护身符在,回家应该没问题。
各位挚爱亲朋,本人爱妻因故离世,本人将于2020年4月30日上午9时于霍宅为爱妻苏桥举办追悼仪式。爱妻在世时多受亲朋的照顾及关切,为表谢意,本人特备薄宴,还望诸位届时参加。
尘封许久的邮箱来了一封新邮件,可她在打开邮件的瞬间就愣住了。
上面写的“爱妻苏桥”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落款霍燃,是她的未婚夫!这是一封邀请她参加自己葬礼的邀请函。
苏桥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拨通了久未联系的号码,听到那边的人接起,立刻破口大骂:“霍燃,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缝夹了?”
电话那边传来冷冰冰的一声:“我正在加班开会。”
“我什么时候死了,用得着你给我提前办葬礼?”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他跟会议室的人交代一句:“我出去接一个电话,你们先讨论。”
随着一阵脚步声结束,他接起了电话,语气依然冰冷:“你到底回不回来?”
“回来参加我的葬礼?我有病吗?”苏桥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拿起笔在纸上鬼画符。她画了一个男人,写上“霍燃”两个大字,然后用笔狂戳泄愤。
那边的人呵地笑了一声:“我问你,回不回来结婚?”
一听到“结婚”两字,苏桥停下了所有动作,顿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说:“霍燃,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
“行,你打定主意不回来,是吗?我霍燃在北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丢了面子吧。”他又笑了,却让苏桥隔着手机都感受到不寒而栗。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冰冷:“你不想回来就永远别回来,我就当你死了。”
苏桥缩了一下肩膀,嘴上还在逞强,一点也不肯服软:“你这么做,我家人同意吗?”
“我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吗?”
苏桥知道霍家的势力,还有霍燃的手段,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为了逼她回去和他结婚,这个家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两人沉默了片刻,那边的人终于不耐烦地开口:“葬礼就在明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回来也没关系,我给你开直播!”
苏桥还没来得及吭声,那边的人“啪”地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霍燃就把直播地址给她发了过来,提醒她明天准时收看自己的葬礼。
谁稀罕看自己的葬礼啊!
苏桥一个脑袋砸在桌子上,哀怨地看了一眼邮件发出的时间,是两天前。她为了躲开霍燃,来到陌生的锦城,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只有这个邮箱偶尔会查看一下。
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葬礼继续,她还想以后回北城混呢。
偏偏撞上五一假期,飞北城的机票全线告急,她好不容易买到了晚上十点的动车票,吭哧吭哧打包好了行李,赶去了火车站。
因为第二天还要交一份设计图纸,她便带着平板和绘画板在车上加班,和道具工作室的同事交代完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才留了点时间睡觉,可她依旧睡得不踏实。
翌日八点,脸色惨白的她拖着拉杆箱,站在北城火车站里。一上出租车,她立刻拿出手机进入霍燃的直播间,只有她一名观众,可一点进去,哀乐声顿时响起。
她忍着头痛发了一条弹幕—霍燃,你给我等着!
此时,星河城小区外,门口高档轿车堵了一片,安保人员正仔仔细细地盘查每辆车。但奇怪的是,没有一辆采访车。
八号别墅前,白色花圈和豪车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那些来吊唁的富商巨贾、社会名流个个神情哀痛,当然,他们根本不认识今天的女主角。
小灵堂布置得有模有样,霍燃表情如常,正在等着丧礼开始,上台致辞。
一旁的助理小弟正举着手机进行直播,上蹿下跳地给总裁大人找最好的拍摄角度,旁边还有一名美女化妆师给他补妆,理理领口,活脱脱一副网络红人的样子。
一小时后,宾客都到了,霍燃神情自若地扯了扯领带,清完嗓子,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走到话筒前,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致辞道:“谢谢各位今天抽空前来……”
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起了争执,争执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霍燃!你给我闭嘴!你们别拦我,我自己的葬礼还不能参加了?”苏桥干脆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瘦削的身体灵活地从保安手下钻了过去。
她冷着脸,在众人的瞩目下径自大跨步地走向霍燃,此时她手机里的哀乐声和现场的BGM(背景音乐)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霍燃的目光与她对上,瞬间变得温柔,朝她张开双臂:“桥桥。”
苏桥感到一阵恶寒,没想到堂堂星海集团的总裁还是一个戏精!
她抬手就将还开着直播界面的手机扔了过去,霍燃眼明手快,一把拉过助理,为自己挡枪,之后再一把推开了助理。
她气急败坏,刚想张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脚一软,身体晃了一下,往旁边一靠,又被绊了一下,正巧一头栽进了霍燃给她准备的棺材里。她一睁眼就看到里面躺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旁边木牌上写着两行字:苏桥,死因贪吃。
她尖叫着,双手支撑着软绵绵的身体试图站起来。该死的霍燃,居然用一只兔子代替自己!
在一阵惊呼中,霍燃一只手拦腰将她捞起,在她耳边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别这么着急,戏还没结束呢。”
苏桥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胃里就一阵翻涌。
“哇……”她毫不客气地趴在他胸口吐了起来,完事后,还不忘用他金贵的西服领子擦擦嘴。随后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耳边是霍燃隔着千重山的喊声,渐渐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之后发生了哪些精彩的剧情,她也就不得而知了。等她醒来时,那些荒唐事已经被她那执行力超强的未婚夫摆平了,网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而她的家人只在她昏睡时来看了一眼,就放心地把她交给了霍燃,心也是很大。
病房里,苏桥躺在床上打点滴,而霍燃则一副好丈夫的模样,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一切看上去平静而安详,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苏桥浑身不自在,抬头看了霍燃一眼,说道:“你那么忙,真不用在这里陪我。”
“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发烧导致的晕厥。烧到三十九度,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吗?”霍燃手里的刀锋利地划过果皮,言语中带着几分隐忍,仿佛在压抑着怒气。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不这么做,你舍得回来?”霍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皮子一抬,冷冰冰地注视着她,害得她瞬间改口。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您!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我祝福您早日找到命中注定的朱丽叶。”
苏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奈霍燃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苏桥,你有脸吗?这段婚姻究竟是谁强求来的?”霍燃右手紧紧握着水果刀,插进了果肉里,眼睛里蓄满了怒气。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毫无底气地说了声:“对不起。”
霍燃转而一笑,挖下一块果肉,一边耐心地喂给她吃,一边说:“五月二十号,我们先去领证。”
苏桥头更痛了,苦思冥想了一番,只能出最低级的一招:“霍燃,对不起,我怀孕了。”
霍燃眼皮子一抬,戏谑地看着她:“哦,几个月了?”
“两个月了。”
“挺好,趁着肚子还不明显,我们赶紧领证把婚礼办了。”
“喂,霍燃,孩子的爹不是你。”苏桥隔着被子摸了摸肚子上微微凸起的游泳圈。
“没关系,我正好当一个便宜爹。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就好。”霍燃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去找医生,你怀着孕,输错药水就不好了。你不要智商,孩子还是要的。”
苏桥一脸蒙,见他真要起身,赶紧拉住他的衣服:“我没怀孕,但我真有男朋友了,我有照片为证,不过手机被我砸了。”
霍燃表情冷漠,打开抽屉,掏出手机往她胸前一丢:“我帮你修好了,你翻出来吧。”
苏桥硬着头皮打开手机相册,翻了好久,才选中了一张,给他展示着:“这就是我家亲爱的。”
霍燃瞧了一眼,扑哧笑出了声,目光怜悯,冲着她摇了摇头。
“你干吗这副表情?”苏桥每次一看到他这样,就浑身打寒战,因为她总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他长得有我好看吗?”他问。
苏桥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他有我有钱吗?”
苏桥摇头。
“那就是他的智商比我高?”
苏桥继续摇头,见霍燃还要说下去,赶紧插嘴:“你别这么鄙视他,虽然他样样不如你,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他过来,我当面鄙视他。”霍燃又露出了熟悉的冷笑,走向一旁的沙发。
他交叠双腿坐着,慵懒地拿起手机看起了新闻,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状态,时不时用藐视的目光催促她赶紧打电话。
苏桥怕霍燃,从小就怕。以前霍燃对她顶多是无视、嫌弃,自从两人建立了未婚夫妻的关系后,他倒是不无视她了,反而好得就差把她当吉祥物供起来,这种反常让她心惊胆战,最终,她选择了逃婚。
“怎么,你还不打电话?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来!”苏桥说,“我家亲爱的在锦城呢,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过来的。”
“没关系,我能等。”霍燃皮笑肉不笑地道。
苏桥揪了揪头发,实在没辙,只好给照片上的好友周深发了微信。
—阿深,求帮忙!快点到北城来一趟,假装我男朋友应付一下我家人,所有费用我一律报销。
没想到那边的人回复得极快,简单的一句话—好,等我,过两天一定到。
她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说:“我家亲爱的说,明天就来。”
她的声音不大,落在霍燃耳朵里却格外清晰。他放下手机,眼皮子抬起,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果然生气了!苏桥本能地裹住了被子,身体往下缩。
霍燃起身走向门口,连头都没回:“挂完水,你自己按铃。”
随着关门声响起,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看到好几条微信消息推送。
苏莞:苏桥,醒来后吱一声。
2
苏桥还没来得及回复消息,便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浑身一哆嗦,拉起被子就往脸上一盖。
“桥桥,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一听这声音,苏桥猛地从被子里钻出脑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看到霍燃没在,苏桥才安心地拍了拍胸脯。
来人是她的闺密邱雅,一进来就损她:“桥桥,你可真有能耐,总算知道回来了呀。你说,老公不要就算了,连好姐妹都不要了,你可真没良心。”
“要是我没记错,你上个月来锦城,我们才见过面吧。”
苏桥鄙视地瞥了她一眼,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压压惊。水微微泛甜,应该是白糖水。她愣了一下,因为讨厌喝白开水,所以她一直喜欢在水里加点糖,而这个习惯只有她的家人知道,霍燃有这么细心吗?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你老公回电话给我,说你在这儿,让我有时间来看看你。”
“打住,他才不是我老公。”苏桥连忙纠正她,心里却起了涟漪。
她正若有所思,邱雅的八卦之心却已熊熊燃烧起来。
“我以前只觉得有点眼熟,可没想到你未婚夫真是霍燃啊!这样你还逃婚,是不是缺心眼?他那么有钱,长得又好看,声音还巨好听……”
邱雅眼睛里冒着花花,激动得好像自己要成为霍燃的新娘一样。
苏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别犯晕了。一个为了逼你回家,特地给你举办葬礼的男人,你敢要吗?”
“不愧是总裁大人,脑洞就是和别人不一样。”邱雅不分好坏,继续夸,夸完凑上来继续八卦,“我很好奇,你这平民老百姓是怎么勾搭上霍燃这种极品的?”
“我爷爷和霍燃的爸爸霍尧是老同学,所以我们从小就认识,就是不太亲。”
“这辈分不太对啊。”
辈分确实有点乱,苏桥好好梳理了一下:“霍大爷老了才得了霍燃这么个宝贝儿子,他和我姐年龄一样,又是我爸的学生,所以他既当我叔又当我哥。”
“哇,真酷!简直就是小言套路。”邱雅已经完全陷入言情小说的幻想中了,“那总裁大人是怎么看上你的?”
苏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说:“不是他看上我,是我追的他。”
邱雅惊得手里的杯子差点摔了:“勇气可嘉啊,大妹子!你把人追到了,就想甩掉,他没找人打断你两条腿,已经够便宜你了。”
苏桥抿了一口水,心情一放松,说话不过脑子:“那时我脑子进水,现在得及时止损呀。我风华正茂,怎么能嫁给一个跟我隔了好几条代沟的大叔。”
话音落下,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她嘴里刚提到的大叔。
霍燃皮笑肉不笑地倚在门框上,朝邱雅说道:“桥桥对我的年龄解释得不清楚,我补充一下,我年纪确实不小了,刚过三十一岁的生日。”他好像十分在意自己的年龄。
苏桥把被子往脖子处一提,尴尬地笑着:“我胡说的,霍燃哥哥,你一点都不老,和我一样年轻,哈哈……”
霍燃缓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吊瓶里的盐水,按下了铃,然后瞥了她一眼,笑容依然可怕:“叫哥没用,叫声老公听听。”
苏桥从被子里伸出脚丫,轻轻踹了他一脚。
邱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实在没勇气继续待下去了,便主动提出先走一步。
看她逃得飞快,苏桥忍不住叹息,交友不慎啊。
护士小姐帮她拔完针,又替她量了体温,基本正常,不过她还是觉得有点头疼,但她实在不想在这无聊的病房里待着了,便小声嚷嚷道:“我想出院。”
霍燃帮她把掀起的被子重新掖好:“已经很晚了,晚上你留院休息,有医生护士看着你,我比较放心。”
“你怕我跑了?”
他忽地凑上来,双手用力地压着被子的两个角,将她禁锢在病床上:“我怕你跑出去,晕倒在别人身上,我还得给你料理后事。”
苏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住。
适逢手机铃声响起,霍燃这才放过她。他刚一转身,她就赶紧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霍燃闻声转过头来,在她逃离之际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还不忘摁掉响起的电话。
“你就这么想逃走?”
他的体温从掌心传过来,苏桥原本就有点晕晕的,现在感觉更晕了。
“我……我尿急不行吗?”苏桥憋红了脸,甩开他的手,往卫生间飞奔而去。
霍燃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重新拨出了刚才的电话。
翌日,霍燃把笔记本电脑和文件都带来了,一边工作一边陪她挂水。她偶尔偷偷地抬头看他,他都在认真地处理文件。即使如此,他也总能准确地掌握盐水滴完的时间。
挂完水,苏桥终于可以出院,她迫不及待地下了床。男人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甩开。
霍燃没再动手,与她保持着一臂距离,两人分明是未婚夫妻,却如此生疏。
“我送你。”霍燃说。
想到他百忙之中陪自己吊水,苏桥打算给他一点面子,便点了头,不过她怕他带自己回霍家,还是提前问了一声:“你送我去哪儿?”
“回你娘家。”
虽然这称呼不怎么好听,但回自己家总比去霍家好。本来她是想住酒店的,不过现在有霍燃这道护身符在,回家应该没问题。
两人一上车,霍燃就放了苏桥最喜欢的动漫歌曲。她记得他以前非常鄙视自己沉迷于动漫游戏之类的,没想到居然还存着这种歌,实在是太诡异了。
尴尬的气氛一直没有驱散,两人沉默到了最后。
车子开进了百盛花苑,苏桥两年多没回来,一切好像没什么改变。苏桥有些忐忑,在外这么久,她和家里联系不多,主要靠发微信,连电话都不敢打。
从车上下来后,霍燃从后备厢里提出行李箱,还不忘上来搀扶她。
苏桥浑身仍然软绵绵的,竟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我自己上去就好。”
他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扶着她进了电梯,上了八楼。
一进门,家里的气氛诡异极了,大家都在客厅里坐着,目光聚焦在苏桥的脸上,沉寂了几秒后,他们才起身迎接,大概是碍于霍燃在,所以没人发火。
“霍燃,来坐吧。”苏爸爸朝他招了招手,用眼神安抚着家里另外两个女人。
“谢谢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苏爸爸也已从大学退休,但霍燃还是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苏桥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看她还站在原地,本能地后退几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苏桥还是僵着身子,与姐姐苏莞对视着,笔直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
苏莞表情冷漠,缓缓起身,迈出一双大长腿,径直朝苏桥走去。面对气场强大的姐姐,苏桥下意识地躲到了霍燃身后。她答应让他送,其实也有让他当挡箭牌的想法。
苏莞上来一把拽过苏桥,霍燃刚准备开口,只听到“啪”的一声,苏莞的巴掌便甩在了苏桥的脸上,苏桥的脸红了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惊得呆住了,苏莞一向是清冷的性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大家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你有胆子抢我的初恋男友,没胆子回家?”
没错,霍燃除了是她苏桥的未婚夫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她姐姐的初恋男友。而她接近霍燃也别有目的—报复姐姐苏莞。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抢了我多少个男朋友,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俩都分七年了,我为什么没胆子?”
眼见战火即将点燃,霍燃赶紧插进两人中间:“苏莞,苏桥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霍燃的话还没说完,苏莞又一巴掌打在了霍燃的脸上,其实他能躲,但他故意没躲开。
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溅,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桥在一旁捂着脸,心里五味杂陈,果然是彼此的初恋,到现在还情丝未断,看来自己离回归女配的时间不远了。
苏爸、苏妈赶紧上来打圆场,他们俩的怒气早就被这两巴掌打掉了,只顾着劝苏莞消消气。
“人回来就好,你看,玩够了不就回来了吗?你别气了。”
苏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还未散尽的怒火。
霍燃出来打圆场,他拉过行李箱,说:“桥桥给大家带了礼物。”他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取出几个纸袋,“锦城的刺绣最出名了,桥桥买了丝巾、扇子……”
苏桥看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样样东西,不由得震惊了。她根本没料到,他心思缜密到连锦城的特产都提前买好了。
突然,她脸色一变,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锦城了?
霍燃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过脸来。两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一起,霍燃的唇角缓缓上扬,在他的笑容下,周围的一切刹那间失了颜色。
他走上来,在她脖子上系好丝巾,说话的声音比之前都要温柔:“你把买给自己的丝巾给忘了。”
“嗯……”苏桥答应得结结巴巴。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大家的表情都有所缓和,实在不宜在此刻跟他划清界限,便没拒绝他。
托霍燃的福,苏桥总算躲过了一劫。苏妈妈一下午都忙活着做菜,尽是他们俩爱吃的菜。
晚上一餐饭,几人吃得安静。
苏莞仍然如往常一般待苏桥,而苏桥仍然放不下芥蒂,只顾着埋头吃白米饭。
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姐姐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因为她永远都看不懂自己的姐姐究竟在想什么。
时间缓缓流淌着,苏桥如针扎一般,一边是冷若冰霜玩手机的姐姐,一边是神情自若看漫画的霍燃,面对左右两尊门神,她哪里还睡得着?
眼看时针指向了九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霍燃,你该回去了吧,都九点了。”
“今天,我睡在这儿。”霍燃合上漫画书,眼皮微抬,“我洗完澡就过来陪你。”
苏莞淡定起身,经过霍燃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交代了一句:“今天忍着点,别碰她。”
虽然苏桥身体不适,但听觉好使得很,这一声落进苏桥的耳朵里,惊得她忍不住干咳起来。直到看着苏莞出去带上了门,她才压低声音,急不可耐地问霍燃:“你搞什么?还真打算住这儿?”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住这儿吗?”
“我都说了,我有心上人,咱们俩的婚约本来就是一场复仇计划,迟早会解除,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可以跟我家亲爱的先领证。”
霍燃冷笑一声,说道:“等到那天再说吧,在此之前,你都是我的未婚妻。”
苏桥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她自知理亏,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睡衣,慢条斯理地走进了浴室。
过了许久,她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了被褥、枕头。
浴室的门被打开,霍燃裹着浴袍出来,看她正在地上整理床铺,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他睡地上啊。
苏桥一回头,正巧撞上他裸露的胸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么快就洗好啦。”她双手捏着被套,心里凌乱不安。
霍燃冷不丁地靠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双手撑在被子上,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怀中,愈加靠近,两人的鼻尖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苏桥身体僵住,心脏怦怦直跳。
“霍燃,我可是病人,你别乱来!”
“放心吧,我不动。”他终于拉开了一点距离,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的眸底泛滥开来,“苏桥,你是不是一块石头,焐不热?”
苏桥摇摇头:“姐姐说我是一块指甲大的冰,一焐就化。”后面还有一句—只要别人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
霍燃依然压着她,不肯离开。
苏桥那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好,只能别过脸去:“你能起来吗?胸肌太扎眼了。”
3
霍燃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站起身,裹紧浴袍领子,赤着脚轻轻踹了一下她的脚丫,催促着:“快起来!”
苏桥爬上了床,他也毫无怨言地睡地铺,两人一时无话。
霍燃在看漫画,是她初中时追的一部少年热血动漫,因为太喜欢了,所以特地买了全集漫画书收藏起来。有一次,她和霍燃独处,找不到话题,就提了这部漫画,她以为男生都应该知道,没想到他对此毫无兴趣,反而跟她谈起了物理公式。
“我记得你不爱看漫画。”苏桥有些好奇,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两年真的能让一个人喜欢上自己原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吗?
“嗯,你这里太无聊,我打发下时间。”
“哦,这样啊。”苏桥一边刷着手机微博,一边敷衍地回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霍燃,这次假葬礼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网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些八卦记者会饶过你?”
“笨蛋。”他放下漫画书,低低回了一句。
“跟你和姐姐比起来,我当然是笨蛋。”
“葬礼的主角不是你,是你离开后我养的一只兔子,也叫苏桥,前几天吃太多撑死了。来宾是我雇的演员,特意给你演的一场戏。比给人办一次葬礼省钱多了。媒体那边也好解决得很。”
“原来兔子是这么一回事!”
闻言,苏桥太过震惊,手机没拿稳,砸在了脸上,疼得她嗷嗷直叫,心里暗骂霍燃不愧是奸商,能把成本降到最低。而她之前居然因为在众人面前出丑而羞愧难当,没想到自己也只是他安排的戏里的一个小角色,供他消遣罢了。
苏桥摸了摸红肿的鼻子,问他:“我记得你不喜欢小动物,那你为什么养兔子?”还取了跟她一样的名字,真不吉利。
霍燃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下,没一会儿苏桥就收到了他发来的照片:一只漂亮的公主兔正在啃萝卜。后面还附了一句话:呵呵,看你们俩多像,简直是跨越物种的姐妹。
居然说她像兔子,她扔掉手机,暗暗发誓,一定要解除婚约,她才不要做他手里的小丑。
夜里,苏桥被渴醒了,开灯起来想去厨房倒杯水,却见地上的床铺空着,霍燃不知去了哪里。
她揉了揉眼睛,开门出去,还没来得及进厨房,就在走道里听到阳台那儿飘来了声音。她一回头,看到是姐姐和霍燃。
苏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偷偷摸摸地靠了过去,隔着玻璃门偷听两人的谈话。
苏莞双手撑在栏杆上,轻笑了一声:“霍燃,你以前可从没对我这么细心过。大三那次,我突发盲肠炎做手术,你就在手术室外做题;我吊水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做题。你这么爱学习,怎么不干脆跟书本谈恋爱?”
霍燃也开始翻旧账:“别光说我,大二我参加篮球比赛时,你在应援席上刷题,我被对手撞倒,腿骨折要送医院时,你说解完这道题就去,你这么喜欢刷题,还不如别来……”
苏桥听着两人的对话,嘴巴不由得微微张开,原来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她真的不懂啊!
她仿佛看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变成永远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话题一转,两人突然提起了苏桥。
苏莞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收了我妹妹,照顾她这么多年,我可算是解脱了。”
“苏莞,你从来没后悔过吗?”霍燃转过脸来,看向她,笑意中带着几分怀念,“原本霍太太这个位置,我是打算留给你的。”
“咔嗒”一声,客厅的灯突然打开了,苏爸爸瞧了瞧躲在花瓶背后的苏桥,又看了看阳台上有偷情嫌疑的两人,一脸尴尬。
“我起来喝口水,你们继续,大晚上的,和平点比较好。”说完,他赶紧溜了。
霍燃推开移动门,快步走来,将苏桥从地上拉起来。两人挨得很近,他小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桥哪有资格质问他,心里虽有些不爽,但还是连忙笑着摆摆手:“没事的,我理解,我拿瓶水就回房间。”
霍燃阻止她从冰箱里拿饮料:“你先回去,我烧完热水给你送过去。”
苏桥瞅了一眼姐姐的冷脸,点点头,说了声“好”,赶紧从尴尬的气氛中抽身,逃进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心情很郁闷,自己猜得不错,霍燃果然忘不了姐姐。姐姐优秀、漂亮,只要姐姐愿意,勾勾手指头就能俘虏所有男人。而自己只是牡丹花旁边的一朵小野花,再奋力挣扎,也不会引人注意。
看着霍燃端着水杯进来,她终于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来:“霍燃,我们解除婚约吧。如果你非要和我姐姐复合,虽然我不会祝福你们,但也不会反对。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葬送了你的幸福。”
“苏桥,我本以为你在追求我时说的那声喜欢,至少带有一点真心实意。”
“我以为你早就明白……”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将水杯重重地拍在床头柜上,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让人猜不透、也不敢去猜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苏桥几度想要开口,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霍燃突然开口,却转移了话题,指着那杯水道:“喝了,一滴都不许剩,然后把一切都忘了,乖乖睡觉!”
苏桥轻轻应了一声,缓缓捧起杯子,把水喝得干净。她钻回被窝后,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她始终无法入眠,头又有点晕乎乎的。
睡在地铺上的霍燃也不停地翻着身。
想到霍燃这两天推掉了工作,一直在医院照顾自己,还有之前自己和姐姐亏欠他的,苏桥于心不忍了,从床上坐了起来:“霍燃,你上来睡吧,我们一人半张床,互不干扰。”
底下的人没有应声,苏桥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便又躺了回去,辗转了好久,脑子仍然无法放空,她只好使出撒手锏,打开一个名叫次元站的视频App,点进了UP主“欧拉公式”最新更新的视频,盯着他做高深莫测的数学题,没一会儿睡意就来了,催眠效果极好。
等她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过了十点钟,地铺已经收好,霍燃早就不见了。
苏桥一出房间,就在客厅撞见了正在做瑜伽的姐姐,苏桥想要躲开,却还是被姐姐喊住了。
“别找了,霍燃早上六点就走了。”
“我没想找他。”苏桥别扭地回嘴,“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休息。”苏莞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袋子,“给你的东西,自己拆。”
苏桥走上去拆了包裹,居然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某牌洛丽塔裙子,代购价得四千多,她一直没舍得买。
“姐,你……”她抬头看向苏莞,心底蔓延着难言的滋味。
“你不是在微博上说很想要这条裙子吗?现在不喜欢了?”苏莞做着下弯腰,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
“喜欢。”她摸着布料,说话的底气却不是很足,“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你不应该跟我解释、道歉吗?”
“该解释、道歉的不是你吗?”苏莞只顾着将瑜伽动作做到完美,闭着眼睛平缓地呼吸着,好似一点没把苏桥的话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姐姐就是完美的,犹如女神一般被众星捧月呵护着,她只会按照自己的思维做事。姐姐能轻松摸清自己的喜好,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作为补偿,自己也会觉得开心,可直到长大了,苏桥才明白,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匆匆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听着那沉闷的关门声,苏莞放下了手臂,静静地伫立着,脸上的表情起了微微的变化。
苏桥接起电话,和周深谈妥之后,继续给霍燃打电话,那边嘟嘟声响了许久,才接听了起来。
他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怎么了?”
“昨天说的,我真男友明天就到,如果你太忙的话,就不要见了吧。”
“明天晚上七点,北岸餐厅见,我让秘书订好座位后就发消息给你。我挂了。”他一口气说完,言语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等等!霍燃,你注意身体。”
“多谢关心。”那边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道别,说完便挂断了。
北岸餐厅啊,苏桥握着手机,心里有些叹息。没过多久,他那边就把桌号发了过来,熟悉的数字。她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吗?
翌日晚上六点半,苏桥先到了约定地点。不远处聚集着一些人,应该是在街拍。其中有个人影莫名有些熟悉,不过她也没在门外多停留,便先进了餐厅,没想到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忐忑地坐下之后,点了一杯橙汁,一边喝一边给周深发消息,发了一大段说辞给他,让他好好背熟。
熟悉的靠窗位置,两年多了,这里依然没什么改变,苏桥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低下头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忽地一抬头,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她的视线。她怔住了,对方却很兴奋,特地绕到了餐厅正门,进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桥桥,好久不见。”男人身材修长,顶着纹理烫中长发,脸蛋白净、俊朗,搭配上笔挺的西装,倒是人模狗样的,这不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嘛。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年不见,他居然去做了模特。
苏桥尴尬地笑着,一言不发。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跟你分手后,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上个月同学聚会,你没来,和他们聊起,我才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听我,我真的很感动,那个时候我们明明那么相爱,是我太不珍惜了。”
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她却难再心动。跟老同学打听他的情况,只是好奇他被姐姐甩掉后的惨样,听到他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苏桥吸了一口橙汁,说:“你甩了我,我姐甩了你,就算扯平吧,你不用道歉。”
“我听说你和霍燃订婚两年了还没动静,你们俩是不是分了?”
她被呛了一口,没想到连他都知道了。
“差……差不多吧。”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分。
“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我,两年了,你居然还会在这个位置等我,我很开心。”说实话,陈远昭的脸笑起来确实迷人、帅气,可是现在在她看来却如此欠揍。
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她还喜欢他?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陈远昭就换了一副表情,在她对面坐下,开始切入正题:“听说每个和霍先生分手的女人都能获得一笔不少的分手费,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应该拿了不少吧。”
苏桥抬起眼皮,看向那张自己曾经喜欢过的脸,忍不住犯恶心:“陈远昭,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一起实现当初的梦想吧。你不是一直想做道具设计师吗?我们用这笔钱做投资、开工作室,你可以利用霍燃和你姐姐的人脉……”
“真恶心。”苏桥嫌弃地哼笑了一声,手微微颤抖地捏住杯子,思忖再三,还是忍住想要泼水的冲动。
陈远昭愣了一下,没想到以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自己的软包子居然会骂自己。看自己好梦落空,他干脆也不再端着,讥笑道:“彼此彼此,为了钱,你勾引姐姐的初恋就不恶心吗?”
苏桥与他四目相对,手中的杯子微微倾斜,还没来得及泼出去,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把杯子抢走了。
哗啦一声,陈远昭被糊了一脸冰橙汁。
苏桥抬头一看,正撞上霍燃的眼睛,猛地心一凉。
霍燃只扔下一个字:“滚。”
他的声音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着。
陈远昭欺软怕硬,一见来人惹不起,一声不吭,朝他鞠了一躬,便匆匆转身。
“等等,两年半前九百七十块加上刚才那杯橙汁,一共一千块。”霍燃突然喊住他。
陈远昭愣了一下,几秒后回过神来,才领悟他的意思,赶紧从钱包里抽出十张百元大钞,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直到他点头才敢走人。
苏桥颇为尴尬,幸亏现场没有其他观众,否则这破事明天就得登上微博热搜了。难道霍燃早就有先见之明,提前包场了?以他的性格来说,很有可能。
当她思绪乱飞时,霍燃将钞票推到她面前:“收着,为这种人浪费钱,你的智商果然没得救。”
那杯橙汁明明是他泼的!
她心里吐槽了一句,嘴上却不敢吭声,默默祈求着周深能赶紧过来救场,两个人总比孤身作战有气势得多。
“换一个地方聊吧,我订了贵宾间。”
苏桥不解:“那你让我在这儿等着干吗?”
“让你缅怀一下过去。”
苏桥无语。他的目的还真达到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去让她现在堵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