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车行礼,还未等完全站起身,叶尚书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上午的闹剧,我以为只是下人回错了。你向来是个知道分寸的,一而再地越级做出格事,到底是要做什么?”江琯清站直身子抬起头,反问道:“公爹觉得儿媳想干什么?”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后的平静。反正她说什么,保证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那他们想给她什么罪名,她都可以接受。叶尚书看了一眼大逆不道的小儿子,又看向周围雕梁画栋的府邸。
江琯清看到这么多人进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就紧张到攥起。
嫁进叶府之前,她也是天性爱热闹的少女,每个月都会与手帕交聚会,喝茶吃饭赏花下棋。
可如今……她已经三年多没和这么多人在一个房间里,连坐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更不要指望,她能与这些人正常交流了。
叶寒峥将她的无措看在眼里,阴鸷的眸光就变得更加暗沉,宛若有狂风暴雨在其中闪过。
几个纨绔吓得腿抖,差点夺门而出落荒跑路。
“我妹妹刚从外地回京,不太熟悉京城话而已。你们和她多说说话。”
叶同知一声令下,所有纨绔都起立围过来。
“哎呀!姑娘你不必这样紧张,你既然是叶公子的妹妹,那你就是我们的妹……我们的菩萨!”
叶寒峥一个冷眼扫过来,谁敢叫江琯清妹妹?
供着还来不及。
亲妹妹是占便宜,情妹妹更是占便宜。
甭管这天仙姑娘是叶寒峥的什么妹妹,只要知道他们惹不起叶同知就是了。
江琯清惊得抬起头来。
她坐在莲花上了么?
少女明眸皓齿,肤若凝雪。
仅仅只是一个抬头,就让这些见惯各色脂粉的纨绔们看呆了。
娘耶!他们又重新找回情窦初开的岁月之感了。
“咳……”
叶寒峥一声轻咳,他们才回过神来。
“姑娘比庙里供着的菩萨还美!”
程公子摇头,忍不住实话脱口而出。
“何止啊!我看比年画里的天仙还要好看。”
“不不不!我觉得比那个秀才先生常说的那个……什么玉书里美人还要美。”
这些纨绔不会文人那种酸腐的赞美,也只会说一些上不台面的比喻。
但是被关押排斥已久的江琯清,能从他们急切表达的每一个字里,感受到他们的善意。
她心底的紧张渐渐消失。
这顿饭吃得比她想象中,只跟叶寒峥两个人要好上太多了。
虽然一直都是他们在说,在闹,在玩。
可作为旁观者,她也能被代入到热闹的气氛中。
偶尔小小的勾起唇角,隐隐露出两颗甜甜的梨涡。
可惜这笑容到最后也没有真的升起,就又被沉重的心思压下去了。
他们上马车后,几个喝得歪斜的纨绔站在车外,自顾自的约定下次还要再聚。
江琯清没回答,甚至都没往外看一眼。
她不配拥有这样奢望的约定,不能有任何留恋。
叶寒峥却看到她红艳的菱唇边边,还是向上微微翘了一点点。
故意感叹道:
“这几个蠢蛋要白等了,嫂嫂根本就没拿他们当朋友,哪里还会有下次聚会?”
“我没有,我只是……”
她下意识要解释,最后的话却吞回肚子里。
叶寒峥冷笑一声,眯起阴鸷可洞悉一切的黑眸,替她说道:
“你只是放弃了自己!倒是有心思去维护别人。”
这话明显带着怒其不争的恨意。
江琯清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和愤怒。
“小叔,你不必老是这样试探我。无论这世上有多少繁华,都迷不了我的眼睛。我说过要为夫君守节,便一世一瞬都不会更改。”
“是吗?我不信。”
俊美公子单手托腮靠在桌边,近距离望着她的眼睛调笑。
江琯清气结。
这种事只能用时间和行动证明,他现在说不信,她能有什么办法?
叶寒峥看着她明眸闪亮,本是了无生气的俏脸也变得鼓鼓,犹如深秋树上的小松鼠。
难得出现几分属于少女的可爱。
他阴鸷的眸光也变得温和不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继续道:
“想要证明你能坚守,就好好在叶家生活下去,活得像个正常人。”
好好活下去?
那真是太难了。
“孽障!你怎么可以带着江氏出门?”
他们刚回府,叶老爷就带着家丁把马车团团围住。
火把跳跃照亮整个院落,甚至就连叶老爷眼白暴怒的红血丝都能看清楚。
江琯清吓得一抖,脑海中闪现当年,他和亲爹逼着她进棺材的那一幕。
也是这般怒不可遏,绝然无可商量。
叶寒峥看她这窝囊样就来气,却又没舍得把她拎下去。
干脆挑起车帘自顾自地跳下车,抱臂横白周围的阵仗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养在府里的小猫小狗,尚且能出门遛遛。我带着嫂嫂回趟娘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个寡妇家……”
“寡妇家怎么了?就因为她没过门就死了未婚夫,她就不是人了吗?她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吗?她就连回趟娘家都是罪过了吗?尚书大人你建宫殿的时候,把脑浆也拿去糊墙啦?如此苛待一个苦命人,就能显出你叶家人杰高尚了吗?”
他根本就不给亲爹说完话的机会,一口气怼完之后,他就舒坦地抱臂靠在车厢上。
有他在,几十号护院都不敢靠近马车。
叶尚书被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却根本拿小儿子没有办法。
“胡闹!你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你让开,我不想和你说话。让江氏下来回话!”
江琯清咬了咬唇角,连忙从马车走下。
无论她多怕叶家人,还是要自己迎接风暴的。
她是个寡妇,没有丈夫依靠,万事只能靠自己。
“公爹万福。”
她下车行礼,还未等完全站起身,叶尚书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上午的闹剧,我以为只是下人回错了。你向来是个知道分寸的,一而再地越级做出格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江琯清站直身子抬起头,反问道:
“公爹觉得儿媳想干什么?”
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后的平静。
反正她说什么,保证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他们想给她什么罪名,她都可以接受。
叶尚书看了一眼大逆不道的小儿子,又看向周围雕梁画栋的府邸。
房子挺好,赌不起逆子的神经。
终究还是放弃妇人之见,说道:
“这小子生来叛逆,嘴里就没一句能听的话。可你是个妇道人家!以后不要再听他蛊惑,不要再见他了。”
他不相信从小看到大,温顺的儿媳妇会一朝改变。
出现问题的原因,自是家里这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