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眼见着崔继颐利落离开,不曾犹疑一瞬。她不知对方口中的责是什么,是否如麦tຊ秋、巳月等人口口声声的傅氏前途光辉。可在听过傅二夫人谈及傅家南院那些女子诞下的男丁时,她又觉在这座牢笼中,生出任何事都不算稀奇。罢了,罢了。她替二姐姐不值,此时却又庆幸云绮不曾嫁给崔继颐。若嫁给他,云绮是否也会如傅二夫人那般,独自黯淡?云纤垂眸,缓缓将心中烦闷之气吐出。吐纳半晌,她亦未能静下心神。“他走了?”
云纤并不在意崔继颐是否想见自己,她只是……略为二姐姐不甘。
走出内室,云纤立于屋外游廊等着对方。
男人生了副好相貌,一对凤眸颇显锋锐,天质自然。他今日身穿鸦青色狐狸毛比肩褂,脚上踩着皮札䩺,照比在傅府外雅致许多。
走至檐廊下,崔继颐看着云纤脚步微顿。
“你想见我。”
他语气虽然淡漠,却未有疑惑。
“听闻你有了婚约。”
崔继颐点头:“与府中管事之女,如何?”
他答得光棍,亦毫无遮掩愧疚之意,瞧得云纤心火渐起。
“她说你虽为仆却是个血性男儿,往日传书常做温存体贴之语,她道你是个难得情深的,并常自顾喜悦。”
“那日……她手上还抓着绣撑,大红的盖头上绣着并蒂鸳鸯,针脚极细,耗费了许多时日,花样子是她现与巷子里老师傅学着,又一笔一笔自己画出来的。”
“她那样爱美的人,嫁衣绣线用得却是鲁家巷子尾张货郎家的,为你制得寻常袄鞋绣线,用得是城里花锦堂的。”
“半匝四十文钱。”
“娘亲笑她不中留,还未嫁去夫家便向外拐着胳膊。”
云纤红着眼望向崔继颐:“在她口中,你不是这样的人。”
云绮心悦他,在二姐姐口中,她的夫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浑金,黯淡不可掩其内里霞光。
“她尸骨未寒你便与他人重定鸳盟……”
“不然应如何?”
崔继颐眉心紧锁:“你说,不然要如何?是要我终身不娶,为她守节亦或如何?”
见云纤双手紧握,崔继颐眉眼略显温和:“她过世至今的每一个初一十五,我皆为她上香点灯,不曾忘却过。”
“你觉得如此便够了?”
“不然你说我要如何?”
云纤咬着唇强忍愤怒:“你不该这般快就与他人定下婚约,你怎能?”
崔继颐拧眉:“那你觉着我何时再娶适合?”
男子说完转头看向院中草木:“我心中记挂此人便足够了,逢至初一十五,我为她及她家人上一炷香,点一盏灯足矣。”
“我心中存她,与我再娶并不相悖。”
“只要我不将她草草忘却,便是情深,再多的,我亦无能为力。”
崔继颐看向云纤:“你尚且年幼,不知这世上有情亦有责。心诚足以,我娶与不娶与情深与否并不相干。”
“心中记挂死了的是情,再娶是义是责,两尽其道罢了。”
“你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云纤沉默良久,不知应如何说。
崔继颐点头,对着站在远处的丫鬟一挑双指:“去禀二夫人,外院还有事务忙碌,我先退了。”
小丫鬟红着面应承下来,呆呆回到屋中。
云纤眼见着崔继颐利落离开,不曾犹疑一瞬。
她不知对方口中的责是什么,是否如麦tຊ秋、巳月等人口口声声的傅氏前途光辉。
可在听过傅二夫人谈及傅家南院那些女子诞下的男丁时,她又觉在这座牢笼中,生出任何事都不算稀奇。
罢了,罢了。
她替二姐姐不值,此时却又庆幸云绮不曾嫁给崔继颐。若嫁给他,云绮是否也会如傅二夫人那般,独自黯淡?
云纤垂眸,缓缓将心中烦闷之气吐出。吐纳半晌,她亦未能静下心神。
“他走了?”
傅二夫人探出头来,倚着落地雕花隔窗看向云纤。
“谈得如何?”
“您说得对,见过问过,死心也就罢了。”
她沉着脸,唇角如坠了铅。
云纤仰着头,片刻后道:“今儿天阴冷得厉害。”
“怎会?”
傅二夫人轻轻绞着手中帕子:“我瞧从未这般晴着呢。”
她说完立刻抿紧了唇。
往日瞧着天色晦暗,从不似今日这样晴朗是因她心境晦涩。可听那小颠婆说来日助她寻回禾儿,她今生还可再见禾儿后,这天看着也就慢慢放晴了。
而这小颠婆……
傅二夫人心中一软。
她转身去了屋中,自螺钿亮格柜最底层拿出一件石榴红排穗银鼠皮比甲来。
“小颠婆你来。”
傅二夫人招手唤云纤:“过来试试。”
将那比甲为她穿上,傅二夫人道:“今冬天寒,这比甲暖身子,可要比朝凤里给的大氅暖和得多。”
摸了摸细腻柔软绒毛,云纤浅笑:“这花色同样式……你做给‘傅知禾’的?”
“做给你的,你便是傅知禾。”
她呀,的确偷偷为禾儿做过许多衣裳,可往日她也心疼那些孩子,也为她们做过不少东西。早年那些个小颠婆年岁还小,尚算领情,再后来……
傅二夫人包容一笑,不与之计较。
“府里说这几日天寒,不待外客,想是不满出朝凤的人是你。既无外客要见,不若你在我这院子好生歇息两日。”
云纤点头应下,傅二夫人喜得眉角眼梢都带着柔情。
这两日她张罗着为云纤安排吃食,又让府中下人外出买了孩子爱吃的糕点,待到回朝凤时,云纤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三分。
“我只能送到此,你……多保重。”
傅二夫人站在朝凤门前,看着云纤眼露不舍。
她最是知晓如今这紧要关头,朝凤内厮杀得多么厉害。来日能否再见这姑娘,还是未知。
“我知晓了,您亦是。”
云纤朝着傅二夫人福身,这方缓缓奔着朝凤而去。只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傅二夫人道:“慢着。”
她小跑着上前:“小颠婆,我应如何唤你?”
知她不喜这月那月的名字,云纤道:“夫人可唤我纤儿。”
“成,你去吧,我今儿回去就为你祈神,求神佛助你,希望来日再见咱们可以母女相称。”
“多谢您。”
二人说完,依依不舍告别,云纤走至朝凤院门前,还未叩门就见大门缓缓打开。
麦秋裹着厚厚一层貂绒披风,从内而出,步履轻盈。
“竟遇见了你。”
再见麦秋,云纤心下有一瞬不适,只片刻她便将这莫名压下。
“做什么去?”
将披风上头的貂绒帽子紧了紧,麦秋眉眼清亮:“去见爹爹,谈些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