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陪笑道:“见笑,见笑,成天舞枪弄棒的,粗人,没修养,郎中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伤是确实有的,也确实须要看一下了。老鸨,你请郎中去冷香斋吧,这儿不方便。”于是老鸨把郎中请出了暖香阁,来到了冷香斋。李铸这才把裤子脱了,把屁股亮了出来。郎中道:“屋里有点暗,你走到窗边,走到窗边,让光照照。”于是,李铸便提着裤子,又走到窗边,郎中也跟了过去,一看,十分吃惊,道:“你这伤得动刀,生脓了,得把伤口破开,把脓血放出来,然后我再敷药,包扎。”
王勇这就进了仁寿堂,潘郎中搬了把椅子给他坐。
“你说吧,你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他问。
王勇坐下来,道:“生病的不是我,是红玉轩的花魁娘子,百花香。”
“红玉轩的花魁?生什么病了?”郎中问。
王勇道:“是这样,等会儿呢,红玉轩的老鸨会请你出诊,让你去给花魁百花香看病,百花香呢,其实没病,但我们员外认为百花香有梦游的毛病,所以你去了呢,就不能给我家员外丢脸,让他没面子,你懂我意思不?”
王勇一边说,一边又拿出一些银子,放在了桌上。
潘郎中看了看桌上的银子,老花眼差点自动痊愈,但面上还得端着,毕竟名医嘛。
“百花香既然没病,说她是梦游恐怕不太好吧?我好歹也是这一带首屈一指的郎中,没病诊成有病,不是砸自已招牌吗?”
王勇道:“你放心,连百花香自已都希望您能诊出个梦游症来。实话跟您说吧,百花香也厌倦接客了,患个梦游症,客人们都怕,她就可以少接点客。我家员外呢,喜欢上百花香了,想尽量单独占有,不想让其他男人碰,所以也希望您老能诊出个梦游症来,让其他客人望而却步,你现在懂我意思了吗?”
“是这样啊,现在懂了,现在懂了。”
“银子您老收好,要是敢说出这里面的机关,就别怪我不客气,”王勇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宝刀抽出三分放在桌上,“到时我的刀可不长眼睛,你休怪我翻脸无情。”
潘郎中哆嗦道:“可不敢往外乱说,听你的就是了。”
如此软硬兼施地摆平了潘郎中,王勇便急匆匆地往回赶。时间是紧迫的,如果不赶紧走,一出潘郎中的医馆,刚好碰到红玉轩的鸨母来请潘郎中,这可不妙了。
如此一来,老鸨一定会怀疑宋慈一行跟潘郎中串通一气的,进而也会怀疑宋慈他们来红玉轩的目的。所以王勇必须马上走,赶在老鸨来请潘郎中之前,速速远离仁寿堂。
还好,一路上都没碰到红玉轩的人。而王勇一进红玉轩便故意吵嚷开了。
“什么破地方,连买碗黑豆浆都买不到,真不能跟京城比。”
老鸨听了王勇的抱怨,出来道:“早跟你说了,我们这儿没有这东西。你偏不听,怪谁?”
“行了,没有就算了,等会儿炒碗腰子,温一壶酒,送到暖香阁去。”
老鸨道:“员外一大早就吃得这么骚气,这脾胃受得了吗?”
“啰嗦。到了这儿,谁还管脾胃受得了受不了,在床上受累的又不是脾胃。”
王勇这话把老鸨乐得够呛:“瞧你说的,我懂你意思了。那我一会儿就吩咐厨房,照你的话去做。”
正说着,萧景也下来了,听到方才王勇与老鸨之间的对话,也凑近老鸨说道:“等会儿给我也炒一盘,我也补补。”
“你没事吃那东西干啥,一股子腥骚味。”
萧景眉飞色舞道:“晚上员外不是把百花香赏给我了吗,先提前把身子养养。”
“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了,不过你看着确实是有些瘦弱了,跟着龙员外也没吃好吗?”
“跟员外没关系,先天的‘木人’,五行之中,最不易胖的了。”
“这样啊,我是‘土人’,最易胖了。这年前胡吃海喝了个把月,年后衣服都是新做的了。”
“嗯,‘土人’易胖要祛湿,‘木人’好动肉难生,‘火人’性急须守静,‘金人’忌刚要和平。”
“哟,看不出小爷还有出口成章的本事,老身眼拙,先前没看出小爷是有才之人。”
“随口胡诌几句,让鸨母见笑。我们这就上去了,烦您一会儿把早饭送来。”
老鸨笑道:“那好,你们先上去,早饭一会儿就送上来。”
等到萧景王勇二人回到冷香斋后不久,红玉轩的小厮也端着早点上来了。寻常食品之外,还真额外炒了一盘腰子上来,四人昨日刚大鱼大肉地吃过,对此一点食欲都没有,都说闻着就想吐。只不过为了把戏作真,才皱着眉头,硬将那菜吃了。
等他们几个吃完早饭,只听楼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潘郎中那么早来了,这是给谁看病呢?”
萧景等人一听潘郎中来了,耳朵都竖起来了。打开门,出去一看,见潘郎中正由老鸨陪着,走上楼来。
王勇当然装作没见过潘郎中,而跟老鸨打招呼道:“这么早就把郎中请来了?这是要给花魁娘子看病是吗?”
老鸨道:“是啊。这就是我们这儿大名鼎鼎的潘郎中,人称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人家忙着呢,不早点请来,恐怕早被别人请去了。”
王勇道:“有道理,既是名医,诊务一定繁忙,早点请来也好。”
老鸨笑了笑,又对王勇说:“你是龙员外的手下,你去敲这个门比较合适,也不知他跟百花香在做什么,我们也不好贸然打搅。”
于是,王勇便走到暖香阁前,敲了敲门,道:“员外,鸨母把郎中请来了,说是要给花魁娘子tຊ看病。”
宋慈在里面咳了一声,道:“进来吧,我们正在写字画画呢。”
说着,宋慈便将门打开,放众人进去了。
潘郎中让百花香在桌前坐定,自已也挑了把椅子坐下了,问:“花魁娘子哪里不舒服啊?”
百花香正欲回答,宋慈却打断了她,反问潘郎中道:“鸨母将你请来给花魁娘子看病,难道没说花魁娘子害得是什么病吗?”
郎中道:“没说啊,鸨母只说是花魁娘子身体不适,让潘某前去看诊啊。”
宋慈道:“那好,那我们也先不说,请郎中先替花魁娘子诊脉。我听说真正厉害的郎中,是不用病人说话,就能通过把脉,把病情说出来的。”
潘郎中道:“也好,那就请花魁娘子伸手,让潘某先把把脉吧。”
老鸨自然也没反对,甚至于还主动将百花香的袖子捋了起来,以方便郎中诊脉。对她来说,百花香不开口,让郎中来报病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她对于百花香的患病,一直还是心存怀疑的,不是郎中先开这个口,她如何能放心?而宋慈等人也是算准了她会有这样的心思,才让王勇先她一步,将潘郎中收买了。
只见潘郎中半闭着眼睛,仔细品味着百花香的脉象。半晌,才开口说道:“从脉象上来看,花魁娘子的心脉,肝脉,都有些偏虚。而且虚中带弦,往来不流利,两部脉象都给人以不稳定,不安宁的感觉。不比常脉往来流利,摸着如春风拂柳,活泼之中透着温柔。”
老鸨的眼睛似乎一亮,问:“那按照这样的脉象,郎中认为花魁娘子会患什么病啊?”
潘郎中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书上说得好,心藏神,肝藏魂,如今花魁娘子心,肝两部脉象颇不稳定,颇不安宁,容易得的疾病比较棘手。轻的像失眠,忧虑,焦躁,重的像梦游,癫狂,真心痛,都有可能啊。”
潘郎中果然是老江湖啊,他不直接说是梦游,而是把梦游这种病,嵌在许多种同类的疾病当中,这样听起来就自然多了,可信多了。
而自然 ,可信,也正是宋慈他们所要的效果。
老鸨彻底服了,也彻底信了,说潘郎中真是名不虚传,脉法更是神奇到极点,准确到极点。
潘郎中明知故问道:“这么说来,花魁娘子的病,果然在潘某所讲的这几种病之中了?”
老鸨道:“不瞒您说,我们花魁娘子患了梦游,唉,昨晚差点在睡梦之中,举剑砍了这位龙员外,你说要是真砍了,还如何了得,连累我们红玉轩恐怕都得关门大吉了。事情严重,这才请您老前来看诊。”
潘郎中知道百花香根本就没病,开了几味寻常的平和药物,也就交差了事了。
老鸨接过潘郎中的方子,叫一个小厮前去抓药。潘郎中正要走人,李铸挤进来道:“潘郎中,您顺便帮我看一下呗。”
“你是谁啊?”郎中问。
“我是这位龙员外手下的护卫。”李铸答。
“哦,那你是什么病啊。”
“我从马上摔下来,把屁股摔伤了,自已敷的药,感觉效果不是太好。”
李铸一边说一边就走到了潘郎中的面前,想要脱裤子,把花魁娘子吓得够呛,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也把李铸给吓到了,忙把裤子又提上去了。
宋慈道:“赖铸,你要请郎中看病,就去冷香斋啊,这儿是暖香阁,你别乱来。”
“不好意思员外,小的失礼了,”转头,又对潘郎中道,“郎中啊,要不我们去隔壁冷香斋,你看看我的屁股。”
潘郎中听了直摇头:“你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看看你的屁股?我看你屁股干嘛?”
“屁股上不是有伤吗?”
“有伤就说看伤,让我看看伤口,伤情,这样说才像话啊。”
宋慈陪笑道:“见笑,见笑,成天舞枪弄棒的,粗人,没修养,郎中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伤是确实有的,也确实须要看一下了。老鸨,你请郎中去冷香斋吧,这儿不方便。”
于是老鸨把郎中请出了暖香阁,来到了冷香斋。李铸这才把裤子脱了,把屁股亮了出来。
郎中道:“屋里有点暗,你走到窗边,走到窗边,让光照照。”
于是,李铸便提着裤子,又走到窗边,郎中也跟了过去,一看,十分吃惊,道:“你这伤得动刀,生脓了,得把伤口破开,把脓血放出来,然后我再敷药,包扎。”
“听你这口气,我这伤怎么还严重了呢,药我也在敷啊。”
“你这两天有没有忌口,还是成天胡吃海喝,看你吃住在红玉轩这种地方,想想也没忌口,对不对?”
“还真被你说对了,确实没忌口,山珍海味的,酒池肉林的。”
“以后得忌口,伤好之前,忌口,这屁股都快烂了。”
“知道了郎中,就听你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动刀,再敷药。你等着,我去取工具,这屁股有得忙了。”
“郎中慢走。”
潘郎中也就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提着药箱进来了。
这药箱里一堆工具,主要就是各种锋利的手术刀,长的,短的,尖的,扁的,无不精巧而锋利,其他如镊子,钩子,锯子,锉子,也都应有尽有,不比宋慈的少。
李铸此时已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趴着,准备挨刀了。但潘郎中又要他起来了。
“床上先垫上宣纸。”郎中吩咐道。
“床上垫宣纸干嘛?”李铸问。
“免得弄脏人家的床啊,宣纸吸性大,多垫一些。”
“甘景啊,”李铸伸着脖子朝前半间喊,“拿些宣纸过来。”
老鸨一听说要弄脏床,忙自告奋勇道:“我去拿,我去拿。”
李铸怯生生地问郎中道:“郎中,你动刀前要给病人喝药不?”
“喝什么药?”郎中问。
“像什么麻沸散之类的,止痛呗。”
“不喝。小活,喝啥。”
正说着,老鸨已将宣纸拿到,铺在了床上。
潘郎中点起一根蜡烛,烧旺了,拿出一把小刀,先在砂纸上磨了磨,然后便拿到蜡烛上烤。
“郎中,痛不痛?”李铸问。
“不痛。”
“真不痛?”
“真不痛。”
“那我就放心了,别看我这人五大三粗的,其实小从就怕痛……”李铸还在罗里吧嗦地说着话,潘郎中眼疾手快,已经一刀下去了,疼得李铸一下子惨叫起来。
“啊——郎中,这也叫不痛?”
潘郎中很淡定地回答:“是不痛啊。”
“我都快痛死了,这还叫不痛?”
“我是不痛啊,一点都不痛。你当然痛啦。”
“谁问你痛不痛了?我一开始问的就是我痛不痛,我问你干嘛?”
潘郎中还是很淡定地说:“哦,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呢。”
李铸先是痛得哭天抢地,这会儿又被气得半死不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