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老爸,我想见见小指头。李老师答应了女儿。所以李老师到这里来,是想带着小指头去见聆铃。“你是个好爸爸,带它去吧,我跟你一起,也可以帮你照应着。可以嘛晴姐。”木俪转而又征求蓝晴的意见。“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跟你一起吧,正好诊所也没有什么事情,后院有陆雨他们看着。”蓝晴说。木俪满意地点了点头。路上,李老师一直是愁眉苦脸,好像还有什么顾虑。“怎么了吗?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李老师。”木俪问道。
小指头是不幸的。
小指头出生的这个家庭同样降临了不幸。
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老李叫李丰年,是个人民教师,他的爱人同样也是教师。
小康之家,两个人也是琴瑟和鸣,女儿刚刚上了大学。
两个人都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马上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个时候,他们的女儿诊断出了癌症,血癌。
噩耗像寒冬腊月的北风,瞬间为这个家庭冻上了一层冰霜。
女儿李聆铃在大一那年接受了骨髓移植,不久后,聆铃已经康复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风平浪静,日出东方。
一切欣然向上发展,李家这条小船也重新扬帆起航。
那个时候,老李夫妻两个以为他们的宝贝聆铃真的会像少数人一样,彻底治愈,开开心心地度过一生。
可是深水之下,病魔却从未歇息。
移植之后,这病就像看不见读秒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
三年的时间,聆铃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之前她一直希望能够学习舞蹈,可是父母一直想让她将来做一个教师。
因此,大学的她念了师范专业。
一场大病,她决定重拾梦想,父母也改变了想法,全力支持聆铃的愿望。
三年的刻苦训练,她考了舞蹈学院的研究生。
然而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再次病倒了。
第二次骨髓移植的效果并不理想,聆铃一直在生死线的边缘挣扎。
至少李老师始终没有放弃女儿。
最近,女儿一直在青城市肿瘤医院住院治疗,李老师一直在这里陪伴,本来就十分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积蓄了。
李老师来青城的时候,顺便也带上了小指头。
但谁又能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谁又能想到小指头这个时候也检查出了恶性肿瘤。
李老师的背佝偻了,肩上已经禁不住再落下哪怕是一片羽毛。
无奈之下,他只好想办法把小指头送人。
小指头是在李老师家里出生的,它妈妈也是李老师家里的一员,不过已经去世了。
小指头也像是他的孩子啊。
李老师愁眉苦脸地说:“我也不愿意把小指头送给别人啊,谁又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大风大浪,这个男人都扛过去了。
他没有放弃女儿,可是却没有办法再顾及小指头了。
木俪听男人讲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其实而言,小指头的命运与她又何其相似。
李老师家里原来的母狗汪汪,从十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们一家了。
在某个夜晚,汪汪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后来就有了孩子。
可是那个白马王子,从此再也寻不见。
是啊,往往是这样,那些错以为是爱情的瞬间,那些抛下孩子离去的父亲。
小指头也是个得不到父亲关爱的孩子。
汪汪在生完孩子之后,身体开始变得异常虚弱。
小指头在同伴的排挤中长大了,它努力对抗着命运的不公。
木俪感觉她和小指头的经历,何尝不是有些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无论是小指头还是聆铃,都有一个好父亲,而她没有。
看着同样在与病魔抗争的聆铃,李老师实在难以启齿,他不忍心告诉聆铃小指头病重的事情。
可是聆铃足足有两个星期没有见过小指头了,她整天追着老爸问来问去,李老师感觉快瞒不住了。
前两天,聆铃的情况很不好,她的身体虚弱不堪,很难再去忍受化疗的痛苦。
每一寸空气仿佛都令她恶心,夜里醒来之后,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告诉老爸,我想见见小指头。
李老师答应了女儿。
所以李老师到这里来,是想带着小指头去见聆铃。
“你是个好爸爸,带它去吧,我跟你一起,也可以帮你照应着。可以嘛晴姐。”
木俪转而又征求蓝晴的意见。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跟你一起吧,正好诊所也没有什么事情,后院有陆雨他们看着。”蓝晴说。
木俪满意地点了点头。
路上,李老师一直是愁眉苦脸,好像还有什么顾虑。
“怎么了吗?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李老师。”木俪问道。
“我在想,小指头生病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女儿。”
“为什么不要告诉呢?怕她担心?”木俪又问。
李老师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木俪又说:“我想,还是告诉比较好吧,更何况小指头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它现在活蹦乱跳了呢。”
“小指头真的可以痊愈吗?”李老师忍不住摸了摸小指头的脖子,小指头似乎已经开始记起了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抗拒李老师的亲近。
“虽然不能保证不会复发,但手术很及时,可能性不会很大,希望它会越来越好的。”
李老师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了一丝欣慰。
“所以其实可以告诉聆铃,有时候在我们的想象中病人会很脆弱,其实反而可能恰恰相反,是聆铃在亲身面临这一切,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可能比我们能想象到的都更加真切,更加差劲。不是吗?”
“是,她在面临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一切。”李老师不自觉叹了口气。
“不过,我相信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小指头的故事或许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鼓舞。”木俪又说。
李老师点了点头,又去跟小指头说话:“小指头,要见姐姐了,还记得姐姐吗?想看姐姐跳舞吗?你们一起跳舞好不好啊。”
小指头汪汪地叫了两声,好像是听懂了。
木俪笑了,这些都被蓝晴看在眼里,她本来还担心木俪单独出来会遇到什么事情。
但木俪的表现远远超出蓝晴的预料,句句话都说在了李老师的心坎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俪平和温柔了许多,更加包容。
或许是她被李老师打动了。或许这变幻莫测的世事让她看到了不同的人生,理解了人人各有无奈。
或许,人往往就会如此。
有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就像木俪。往往也会如此,一夜之间就变老了,就像李老师。
蓝晴静静地看着木俪,反而心里踏实了很多,一切就都交给她吧。
他们终于来到病房,反而没有看到聆铃的身影,病床和桌子上整整齐齐,好像是专门整理过了。
李老师立刻慌了,向一旁的病人追问有没有看到聆铃。
这时聆铃突然从帘子后面现身,一把抱住了李老师,知道一会李老师要带着小指头过来,聆铃早就在等着了。
“爸,小指头呢?”
“调皮,你吓我一跳,小指头在楼下花园,你现在可以下去了嘛。”李老师惊魂甫定。
“当然可以。”聆铃扮了个鬼脸。
蓝晴和木俪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聆铃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一笑,嘴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叫着。
聆铃,多好听的名字啊。
听着她笑,就好像是在聆铃。
得知小指头刚刚做完肿瘤手术之后,聆铃愣住了,好久没有说话。
她反复看了看小指头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脸。
大家一时都不敢打扰。
这时木俪拿出了小指头之前的视频给聆铃,视频里面包揽了小指头后来的各种生活。
比如,它曾经拖着冯晨为它打造好的义肢小轮车在诊所里跑来跑去,迎来送往,令人捧腹。
当然还有小指头刚手术后的画面,它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之后,小指头开始练习走路,康复训练,一次次失败摔倒,一次次又爬起来。
打不倒的小指头终于开始重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在诊所里跑开了。
玲玲看得孜孜不倦,时而揪心,时而笑得不行。
直到确定小指头现在没有大碍之后,聆铃才对小指头说:“干得漂亮,你比我要厉害,姐姐也要向你学习。”
李老师听了,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聆铃又对蓝晴和木俪连连感谢,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爸哪都好,就是有时候他心里有什么事总喜欢自己憋着,谁也不告诉,硬抗也得抗下去。这次还是要多亏你们了,我替我爸,再谢谢你们。”
聆铃又朝老爸扮了个鬼脸,李老师也是无奈,无助地耸了耸肩。
都说女儿是老爸的贴心小棉袄,又说是老爸上辈子的情人。
在聆铃身上,倒是体现了两者完美的结合。
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对于李老师的了解实在准确,让蓝晴也无话可说,接着上辈子的情人又从她身上跳出来,拿捏的李老师无以反驳。
聆铃又对老爸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是个大人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李老师说。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聆铃又是一笑,这笑好像是百毒不侵。
大概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聆铃的脸色苍白,不过笑的时候红晕就会立刻浮现。
天上的云朵就算是再怎么喜欢躲猫猫,也不会这么调皮吧。
小指头很快和聆铃重新熟络起来,它仿佛是从聆铃身上的注射创口上嗅到了伤口的味道。
呜呜地冲着聆铃叫着,大概是在担心。
“姐姐没事,你怎么样啊,还可以跟着姐姐一起跳舞吗?”聆铃说。
“等你好了,以后你们继续一起跳舞。”李老师说。
“以后?哪里还用等得到以后?”聆铃又是一笑。
聆铃径直走向了花园的中间,拉伸了下筋骨,李老师见了心里难免一惊。
“你慢点!”
“想跳,随时不就可以跳吗?”
聆铃拉开了架势,舞步走起,四肢随之舒展开来。
“小指头,还记得不?”
熟悉的舞步仿佛唤起了小指头的记忆,它跑上前去,绕在聆铃身边配合起来。
“小心!”李老师看着提心吊胆。
聆铃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周围的时间仿佛安静下来了。
灵活的步子再次重现,小指头激动地跳来跳去。
听风的细语,听鸟的歌声。
起舞的时候,人恐怕也融入了风,风又试图托起人。
水一样的流动,风一样的轻盈,此刻都在聆铃的身上浑然天成。
蓝晴虽然不懂舞蹈,但是这时竟感觉如此宁静,美好。
是啊,如果想,何时不可以起舞呢?何处不可以起舞呢?
李老师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下来,静静地欣赏女儿的舞蹈,他也是好久没有看过女儿跳舞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聆铃和小指头在时间的缝隙里,旋转,忘我。
众人都没有靠近,所以众人都没有注意。
聆铃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熠熠闪光。
泪珠里面包含的,不再是伤心和绝望,更多的还有开心和幸福。
有风的地方,泪珠也会转瞬即逝,风会带走忧伤。
有阳光的地方,泪珠都会闪出的晶莹的光。
在往常小指头和聆铃的配合中,旋转也是高难度动作。
此时小指头也尝试着站立了起来,紧紧地挪动着小腿,跟随着聆铃转动起来。
这一幕看得大家哈哈大笑,木俪连忙掏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然而这时,小指头的腿一软,立刻倒了下来。
聆铃这下分了神,动作没有坐稳,也闪了一下。
她们几乎是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李老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起了聆铃。
“没事吧。”李老师慌忙检查聆铃有没有受伤。
聆铃扶起了小指头,看着小指头也没有大碍,又说:“它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跳得酣畅淋漓,聆铃的心情是好了很多。
“不用担心我爸,倒是小指头的病治好了,你以后一定要把小家伙照顾好,打出生开始,它就一直陪着你还有我妈,多好。”聆铃说。
聆铃说完道别上楼去了。
李老师陷入了深思。
他心里明白,聆铃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以后她不在了,接下来的日子,谁陪着他们过呢?
或许聆铃从一开始就察觉出了不对,怀疑小指头出了什么事情,她想见小指头一面的原因也在这里,确认小指头平安无事。
蓝晴心里感慨着,这个小棉袄对父亲了如指掌,但是她心里藏着的心思又有多少呢?
其中又有多少连父亲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