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严琛是指带伽浅去小海螺墓前。今天刚下的葬,火场里没有找到尸体,用的衣冠冢,那样熊烈的火,将一切都焚为灰烬。傅严琛将伽浅手里攥的死紧的玩具拿下来,伽浅像老旧运转的机器,缓慢而僵硬地给出反应。她抬起哭肿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破碎水光,“傅严琛,小海螺真的,离开我了吗?”傅严琛没回答,舀了一勺粥送到伽浅嘴边,“先吃点东西吧。”被傅严琛哄着勉强吃了几口她便不想吃了。之后傅严琛带她去埋葬小海螺的公墓。小小的一方墓碑立在环境优美的地界,山青水绿,是个很好的地方。
贺露来到了小海螺的婴儿房。
婴儿在摇篮里睡的很熟。
和她在傅严琛办公室看到的一样,长着耳鳍的小孩。
是那个怪物的孩子。
贺露喝了不少酒,她步伐不稳站在小海螺摇篮前,晕晕乎乎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小孩的脸。
她想凑近些,步伐却绊到自己,手中烟头掉在羊毛地毯上,火星霎时燃透羊毛毯,起了火源。
贺露磕到头,疼得眼冒金星,她扶着柜子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就看到了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点燃地毯以及所有易燃物。
火越来越大,贺露酒被吓醒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婴儿房就已经火势弥漫。
“不是我,不是我。”
贺露慌了自言自语,她想去找水救火,可听到了楼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如果被傅严琛发现是她就完了,于是不敢再逗留,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另一边,正在饭桌上应酬的傅严琛接到一通急匆匆的电话。
“你说什么?!”
傅严琛眼神沉下来,立刻抓起车钥匙夺门离去。
傅严琛一路红灯赶回家,那在黑夜中冒着火光的方向,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轮胎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摩擦声响,车身歪斜停在路边,傅严琛下车的脚步一顿,随即立刻冲了过去。
他家火光冲天,门口聚集了消防车和医护人员。
消防车在救火。
救护车的鸣笛声,人群的喧嚷声,以及伽浅的哭喊。
伽浅被医护人员拉着,她哭花了脸,绝望而悲恸地要往火势漫天的屋子里跑。
“我的小海螺,还在里面!放开我!”
“火太大了!你不能再进去!”
三个医护人员都拉不住失去理智的伽浅,傅严琛抿唇,挪动沉重的脚步,大步上前,从医护人员那里拿了一针镇定剂。
“浅浅,你冷静点。”傅严琛企图安抚处在崩溃边缘的伽浅。
“放开!”伽浅瞳底隐有暗红之色,这是她快要失去理智的前兆。
傅严琛不再犹豫,在她后颈上扎下镇定剂。
挣扎的动作渐渐无力下来,她像被抽空所有力气的木偶,僵硬地倒在傅严琛怀里,眼泪断了线一样滑落,在黑暗中凝聚成一颗颗不起眼的晶珠。
傅严琛心疼地搂住她。
她衣衫凌乱,腿上被烧伤,伤口血肉模糊狰狞一片。
“傅...严琛......救,小海螺......”
伽浅昏在傅严琛怀中,傅严琛将她抱起放到担架上。
火焰像头巨兽,将他们的房子吞噬殆尽。
傅严琛镜片折射出熊熊火光,他不发一言立于火海前,拳头握紧。
小海螺没有救出来。
等火势扑灭,他为伽浅准备的房子已成废墟。
焦黑的结构残亘,坍塌的框架,最严重的是小海螺的房间。
他和伽浅,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风吹过,燃烧过的物体焦味弥漫。
为何会起火,他离开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若是他能早一点回来,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灾难。
伽浅打了镇定剂,在医院休养,她受了伤,不具有愈合能力后身体与人类无异,需要药物需要时间来慢慢痊愈。
傅严琛守在她床边,睡梦中,她的眉头紧皱,额角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嘴里呓语着小海螺的名字。
傅严琛轻拍她的后背,用湿润的毛巾擦拭她脸颊的汗。
“宝宝...宝宝……傅严琛,救他,救他——”伽浅苍白脸色惊醒,她睁大眼睛,剧烈喘息着。
意识还沉浸在噩梦的恐惧中,眼睁睁看着小海螺的房间被火海吞噬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在清醒后达到了巅峰。
“浅浅。”傅严琛唤她。
伽浅抓住傅严琛,眼底痛苦又含着最后一丝期待,她像抓住最后一根希望,苍白嘴唇颤抖着:“傅严琛,小海螺,小海螺呢?”
傅严琛垂着眼睛,声音无奈:“浅浅,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小海螺没能救出来。”傅严琛无情说出了伽浅不能接受的答案。
伽浅茫然。
而后松开傅严琛,掀开被子,不顾手背上的针头就要下床。
她不信。
她要回去找她的孩子。
“浅浅,你冷静点。”傅严琛箍住她,将她揽在怀里。
伽浅目光空洞,行动坚定。
她挣着傅严琛的怀抱,眼泪流淌,嘴里喃喃:“不可能,小海螺,不会有事。”
她才和自己的孩子相见,她已经失去过她的孩子一次了,怎么可以再失去第二次。
傅严琛一定是在骗她。
“浅浅,那里已经是废墟了。”
这句话像击垮伽浅的最后一击,她所有的力气全部失去,双腿发软往地上栽。
傅严琛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伽浅浑身颤抖,她想起了她离开熟睡的小海螺去楼上晾衣服,洗衣机出了点问题,打不开。
她花时间研究了一下,等她晾完衣服,就闻见楼下传来的,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还有浓烟上滚。
接着就是小海螺的哭声。
她往楼下跑,婴儿房火势滔天,火焰蔓延了整个客厅。
她往火里冲,要去救孩子,倒塌的柜子压住了她的腿。
她挣脱不开,浓烟熏得她头晕眼花,小海螺的哭声越来越微弱,她被来救火的人救了出去。
她被救出去了,可是她的小海螺还在屋子里。
伽浅痛苦地闭上眼,泣不成声,懊悔和愧疚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因为没有灵珠,她的感官甚至比人类还要孱弱,如果她能早点察觉不对劲,如果她没有上楼,没有研究打不开的洗衣机,小海螺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是我错,傅严琛,怪我。”伽浅锋利的指甲生生扣进自己手心,她攥着心口的位置,连呼吸都带着彻骨的疼。
傅严琛蹲下,将她拢进怀里,心疼地掰开她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掌心流血。
他喉头略涩,安慰:“浅浅,不是你的错。”
伽浅摇头,眼泪模糊视线,“是我错,傅严琛,我的,小海螺死了,我没有宝宝了……”
明明她才和自己的孩子相见不久。
伽浅哭得伤心欲绝,那样绝望的声音,傅严琛心口同样酸胀。
伽浅腿上的伤很严重,需要住院。
她哭累了,昏昏沉沉睡着,傅严琛将她放回病床,细心盖好被子。
失去孩子的悲痛让伽浅浑身上下都裹着浓郁的悲伤。
傅严琛怜惜地抚平她不安皱在一起的眉心,悄无声息离开病房。
傅严琛查到监控,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贺露。
贺露怎么会出现在他家?
她一走,火便起了。
傅严琛眼底阴翳一片,还未等他去找贺露,贺露的哥哥就先找上了他。
是在伽浅病房门口见的面。
贺煜一身黑色西装,眉目锐利深沉。
他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除了贺露的事,傅严琛想不到其他的。
“贺先生。”
贺煜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你跟贺露假订婚的事了,傅先生家火灾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妹妹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感到很抱歉,傅先生日后想要什么补偿贺家都会帮助。”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为我妹妹的过错买单,但是贺家的颜面不允许贺露不好的名声暴露于公众之下,我也不会交出贺露。
傅严琛为什么肯跟贺露假订婚,贺煜当然知道。
傅严琛需要贺家的支持来与傅晨做斗争。
“贺先生真是袒护令妹,你可知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我的孩子死在那场火里了。”
贺煜一针见血。
“傅先生,你既已有孩子还要与我妹妹订婚,我不知您现在的爱人是否知晓此事,但我想我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我知道傅先生丧子一时悲痛,我表示深感理解,贺露以后不会再踏出贺家一步,您可自行解除与贺露的婚约,傅先生若日后有任何需要贺家提供帮助的份上,尽管找我。”
贺煜话已至此,不再逗留。
傅严琛眼底看不清情绪。
小海螺死了,他的确心痛。
贺露有贺煜袒护,他也还需要贺家的支持。
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
紧握在一起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松开,傅严琛轻声离开走廊。
贺家。
贺煜回到别墅后,白璃还没回来。
佣人谦顺地打招呼:“贺先生,您回来了。”
“阿枫还没放学?”
佣人答:“回先生,夫人已经去接了,只是还没有回来。”
已经超过贺枫学校放学时间的一个小时,白璃还没有把人接回来。
他沉着脸,给白璃打电话。
铃声自家门口响起。
白璃风尘仆仆领着背着小书包的贺枫回来,贺枫手里还拿着路上白璃给他买的棉花糖。
贺枫看见贺煜,把棉花糖往背后一藏。
白璃也是一愣,贺煜今天回来的好早,尴尬地笑笑:“哈哈哈,您,您今天回来可真早啊。”
贺煜低沉的嗓音极具压迫感:“我说过,别给小枫买垃圾食品。”
贺枫维护白璃,“爸爸,是我想吃才要妈妈给我买的,你别怪妈妈。”
“你去哪里了,接贺枫的时间是几点?”贺煜无情质问白璃。
白璃身上不知道从哪沾染一股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难闻。
贺煜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白璃有些心虚,“5点。”
“现在几点?”
“6…6点整。”
白璃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快把贺煜骂死了,心想他是狗鼻子吗。
天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等她拿回珠子立马逃之夭夭,在这给人类当保姆就算了,还天天受气。
“我路过烧烤店,买了点烧烤……”
贺煜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她忙辩解:“我可没给小枫吃那些!”
“没有下次。”贺煜没理她,冷着一张脸上楼了。
贺枫一脸不解,小声说:“妈妈,你没有去烧烤店呀。”
白璃:“嘘,小点声,别告诉爸爸,这是我们的秘密。”
贺枫点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白璃神神秘秘去洗手间接,捂着听筒,小声问:“师兄,那人类的小崽子没事吧?”
对面沉默片刻,“那不是人类的婴儿,是人鱼和人类的。”
白璃大惊失色:“什么?!”
她所知道的人鱼只有伽浅一条。
伽浅跟人类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孩子,这个孩子还被她阴差阳错救了出来?!
她去接贺枫的路上,看到贺露喝醉了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怎么说也是金主的妹妹,她就跟着了。
结果看到她去了傅严琛家。
不一会后,傅严琛家就着火了。
她听到有小孩的哭叫声,冲动之下,她隐藏自己把小孩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没有灵珠的她能力也有限,只救出了哇哇哭的小孩,火里好像还有人,但她无能为力了。
他师兄就在附近住,白璃还要赶着去接贺枫,临时把小婴儿托付给他师兄白昼。
她急匆匆,被子一裹就把小孩救出来了,也没想过后果。
师兄极为无奈说:“不管这小孩是不是人类婴儿,生死有命,你擅自把他救出来,可曾想过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师兄,对不起嘛,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白璃双手合十,“师兄师兄,你一定有办法的。”
孩子暂时放在师兄那里,白昼说会替白璃想办法,只不过让她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行事,对她好一通说教。
*
病房里。
伽浅沉浸在失去孩子痛苦中走不出来,整日以泪洗面,眼睛哭肿了,握着小海螺的玩具掉眼泪。
傅严琛走到她身边,早饭放在床头柜,“浅浅,吃点东西。”
伽浅不愿说话,也不愿吃东西。
“吃完东西我们去看小海螺。”
傅严琛是指带伽浅去小海螺墓前。
今天刚下的葬,火场里没有找到尸体,用的衣冠冢,那样熊烈的火,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傅严琛将伽浅手里攥的死紧的玩具拿下来,伽浅像老旧运转的机器,缓慢而僵硬地给出反应。
她抬起哭肿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破碎水光,“傅严琛,小海螺真的,离开我了吗?”
傅严琛没回答,舀了一勺粥送到伽浅嘴边,“先吃点东西吧。”
被傅严琛哄着勉强吃了几口她便不想吃了。
之后傅严琛带她去埋葬小海螺的公墓。
小小的一方墓碑立在环境优美的地界,山青水绿,是个很好的地方。
伽浅哆嗦着手,抚上小海螺的照片,额头抵上去,“宝宝,对不起……”
风携起落叶,落于伽浅肩上。
傅严琛揽起她,“小海螺不会怪你的,也不希望你走不出来。”
伽浅闭上眼,痛苦地依偎在傅严琛身上。
小海螺不在了,她只有傅严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