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你的小叔子,可不就是奸夫淫妇?!”邢千日的母亲刘氏歪在交椅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带着皱纹的吊梢三角眼翻到了天上。她喘了口气儿,对邢氏道:“妹妹,我早就说过,女人长得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妖精似的整天就知道勾引男人,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她们带坏了。前两年我就让你发卖了这个小娼妇,你偏不听。现在好了,闯出大祸。我看,只有把她沉塘,才能平息沈侍郎的怒火,不至于牵连到咱们几家。”其他亲戚纷纷点头称是。
不要害怕,不要回头……湅
魏紫紧紧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推进枯井时,最黑暗最绝望的那一刻。
不能害怕,不能回头。
回头,便是走不出的十万大山,爬不出的万丈深渊。
她在心里默念,终于再次鼓起勇气面向众人:“左老板,我出八百两纹银,买你这座酒楼。”
她说完,乱跳的心脏忽然奇迹般变得平复如常。
她迈开了做生意的第一步。
与陌生人打交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湅
为表诚意,萧凤仙当即派人回梧桐苑取银钱。
等待的时间里,魏紫听左花菱讲了酒楼的事。
她父亲前段时间右手受伤,今后再也不能掌厨做菜,偏偏又封建迷信,不肯把左家菜传给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没了那几道招牌菜,酒楼的生意每况愈下,眼看就要关门了。
对面酒楼的张老板,年轻时就喜欢和父亲攀比,门前的台阶势必要多出两级,石狮子势必要大上一圈,门槛势必要高出半截,就连匾额招牌也要修得更大、更豪奢。
后来两人娶妻生子,张老板得了两个儿子,父亲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张老板喜不自胜,这些年每次碰见,都会嘲讽父亲没有儿子养老送终,左家怕是要从此绝后了。
父亲无可奈何,认定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张老板结成亲家,让张家的儿子去传承左家菜,要么卖掉酒楼,回乡下养老。
左花菱愤愤握紧双拳:“魏姑娘,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如果我当真不会做菜也就罢了,偏偏我比对面那两个姓张的小子更有天赋也更努力。输在性别上,我真是死也不甘心!”湅
魏紫同情:“左姑娘……”
“哟,这么多人呢!”
容嘉荣赶了过来。
梧桐苑没人住,他干脆赖在那里不走了。
见萧凤仙派人回来取钱,于是自告奋勇亲自送钱。
他把钱匣子交给魏紫:“大吉大利,整整八百两纹银,嫂子你点点。”
玉合欢摇着团扇,微笑:“卖掉酒楼,终究是下下策。左老板,我已经请姻缘殿里的高人算过左姑娘和张大公子的生辰八字,他们是天作之合,成亲之后,一定能把左家菜发扬光大。”湅
“巧了,我的老本行就是算命,既然你说他们是天作之合,那你把他们的生辰八字拿给我,我瞧瞧是否大吉大利。”容嘉荣撩袍落座。
“有你这算命的什么事儿?”玉合欢瞪他一眼,又转向左老板,“左老板,我年纪虽小,但看人很准,左姑娘和张公子乃是三世姻缘,万万不能错过!”
容嘉荣吹了吹茶盏:“什么三世姻缘,明明就是吃绝户!你作为红娘,不管女方是否情愿,只一味帮着男方逼迫她,可见是个无良媒人。”
吃绝户,无良媒人……
玉合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她握紧团扇,憋着火气道:“还请你嘴上积德,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难道你没听说过?”
“那也得看是什么婚。”湅
“什么婚?金玉良缘,郎才女貌,秦晋之好!”
“呸,我看,是乱点鸳鸯,逼良为娼,狼狈为奸!”
玉合欢猛然站起身:“你骂谁狼狈为奸呢?!”
“谁生气我就骂谁咯!”
“你——”
玉合欢气白了脸,使劲儿扇了扇团扇。
她懒得搭理容嘉荣那根搅屎棍,微笑着转向左老板:“张家诚心求娶,聘礼礼单都拟好了。您把女儿嫁过去,大家住的近,与嫁到自己家也没区别。您多了个女婿就等于多了个儿子,今后呀,您老有的是享不之尽的福气!”湅
“嘿,”容嘉荣笑出了声儿,“都被吃绝户了,还福气哩!”
魏紫柔声道:“我是真心想买这座酒楼的,还请左老板成全。”
“爹……”左花菱哽咽,“女儿不喜欢张家的小子,与其嫁过去毁掉一辈子,还不如卖掉这座酒楼,女儿陪您一起回乡下养老!”
左老板难过地闭了闭眼。
他舍不得左家菜失传,也舍不得女儿受委屈。
衡量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道:“既然魏姑娘诚心想买,那左某就卖给你好了。这座酒楼凝结着我们左家几代心血,还请魏姑娘珍惜。”湅
“定然。”魏紫承诺,又执起左花菱的手,“另外,我还想聘请左姑娘当酒楼主厨,不知你是否肯?”
左花菱愣住。
她不敢置信,酸了鼻尖:“魏姑娘?!”
魏紫笑容温柔。
上辈子,她被困在萧家后院。
那小小的一方宅院,是她走不出的十万大山。
而左花菱看似自由,实则也被困在“性别偏见”这座大山里。湅
她想带着左花菱,一起走出去!
萧凤仙嗅了嗅指间残留的发香。
他的寡嫂好像那娇弱的小金丝雀,不仅自己扑腾挣扎着想逃出囚笼,还撺掇别人家的雀儿,跟她一起飞出去。
她能飞多高呢?
少年玩味期待。
办好酒楼的买卖手续,萧凤仙提醒道:“嫂嫂,咱们该回家了。”
魏紫点点头。湅
是该回家了。
他们一宿没回,萧家还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
……
萧府静悄悄的,似乎连风也静止了。
魏紫和萧凤仙穿过回廊,刚踏进主院,就瞧见厅堂廊下摆着十几把交椅,除了萧贵夫妇,邢家夫妇和别的几家亲戚也来了。
他们高高在上地坐在交椅上,三堂会审似的。
萧杜鹃正在嗑瓜子,余光扫见两人进来,连忙兴奋地扔掉瓜子壳儿,嘴里直嚷嚷:“娘,他们回来了!”湅
邢氏立刻拍了拍案几,冲魏紫和萧凤仙厉声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你们得罪沈侍郎在前,夜不归宿在后,现在竟然还敢回来!还不跪下,我们要审你们!”
萧贵没吭声,精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恶毒暗芒。
昨晚,他和邢氏商量过了。
凌霄停妻再娶乃是大罪,魏紫活着终究是个祸患。
可他们家最重视规矩礼法,也最讲究体面优雅,暗地里谋害终究不是个事儿,不如趁魏紫这次犯错,给她冠上“荡妇”的罪名,大大方方堂堂正正把她沉塘淹死。
如此,既不会影响凌霄的仕途前程,也不会损伤他们家的体面。
因此,他们特意连夜请来亲戚朋友当个见证,证明他们萧家没错,错全在魏紫一人身上。湅
魏紫懵懵的:“奸夫淫妇?”
“你跟你的小叔子,可不就是奸夫淫妇?!”邢千日的母亲刘氏歪在交椅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带着皱纹的吊梢三角眼翻到了天上。
她喘了口气儿,对邢氏道:“妹妹,我早就说过,女人长得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妖精似的整天就知道勾引男人,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她们带坏了。前两年我就让你发卖了这个小娼妇,你偏不听。现在好了,闯出大祸。我看,只有把她沉塘,才能平息沈侍郎的怒火,不至于牵连到咱们几家。”
其他亲戚纷纷点头称是。
邢氏抹着眼泪诉苦:“嫂子,不怕你们笑话,我一个老妇人,哪里管得住这两个人!一个是忤逆不孝的儿媳妇,一个又不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想管,也不敢管!平日里,还不是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这话虚伪。
刘氏tຊ和其他几个妇人却都跟着抹起眼泪,好像很感动似的。 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