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所有青楼的当家花旦今日皆汇聚于此,共同参加三年一度的勾栏盛宴“折花竞”,这个冷面孔是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新人,纵然姿色不俗,却敢无视自己夺魁,岂有此理,贺疏影本是傲娇的脸立刻臭了起来。“你可是对我夺魁有何不服?!”贺疏影立在台上,故意提高了嗓音,挑衅般问道。云海棠冷冷扫过一眼,犀利如刀,那群本来围拱聚焦贺疏影的人,倏尔本能地为她让出一条道,好让她能直直看到台上之人。只听她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却金声玉振:“对!我不同意!”
倩影阁是京城最著名的青楼,但被云海棠知晓,却是因为窦径踪。
上一世,嫁入窦府近一年的时光,加上窦径踪等她孝满的那三年,云海棠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寻常的男人。
以前随父从军,身边多年相处的都是男儿将士,但对于男女之情,她始终只有处子之心,毫无体会。
自从战败归京后,窦径踪对她百般讨好,千般呵护,万般渴求,让她终于懵懂出此种情谊不同于旁。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便是自己后半生相依为命之人。
可是,那些被捧在手心里的日子,终随日夜消磨殆尽,不过春去秋来,转眼已无迹可寻。
无迹可寻的,还有他当年烙铁炽热般的承诺:“你的身子定会好起来的,夫君我会一直等你,此心一心是你。”那被攥紧的暖热,仿佛依旧还在掌心。
云海棠虽在战场上捡回条命,却留下了一身毒入骨髓的伤痛,刚开始时,并不便与之同寝。
后来,知晓他在外越来越多的“风餐露宿”,她也只当自己眼瞎耳聋,渐渐冷了心。
甚至,再后来,一时气极与他对峙时,窦径踪竟没有一丝闪躲:“夫君的心是你的,还不够吗?”
是了,他说的是心,并非身子,一句话便摘清了自己违背的誓言。
可是,难道,这两样可以分离吗?
想起过往,云海棠方觉胃里绞着疼,也用手捂了起来。
倩影阁便是窦径踪从前经常宿醉的地方,如今,她倒是要见一见,这里面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此时的倩影阁格外热闹,大堂中央的舞台上正有一位身姿曼妙的舞姬在众星捧月中笑眼盈盈。
云海棠一心想尽快找寻那白衣人的下落,只随意瞥了一眼,却猛然被张熟悉的面孔夺了神——贺疏影!
“贺喜影儿姑娘得此花魁!”
台下闹哄哄的一片吹捧声,夹着轻挑的口哨,让云海棠倏尔想起当年的窦径踪是否也如此,心里想吐。
“姐姐,还没看颁礼呢,怎么就走了?!”台上娇媚之人见有人在台下匆匆走动,很是不满。
众人目光顺着台上的声音,齐齐望向正神色恍惚寻找白衣男子的云海棠。
只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青碧绣如意纹通袖小袄立于台下,于一群姹紫嫣红的香艳中显得格外夺目。由内而外的脱俗气质透着与众不同的清新和淡雅,腰肢纤细,仿佛盈盈一握便如柳絮纷飞。只是一双乌眸星光流动,此刻竟好似装着满腹的不屑与不甘。
京城所有青楼的当家花旦今日皆汇聚于此,共同参加三年一度的勾栏盛宴“折花竞”,这个冷面孔是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新人,纵然姿色不俗,却敢无视自己夺魁,岂有此理,贺疏影本是傲娇的脸立刻臭了起来。
“你可是对我夺魁有何不服?!”贺疏影立在台上,故意提高了嗓音,挑衅般问道。
云海棠冷冷扫过一眼,犀利如刀,那群本来围拱聚焦贺疏影的人,倏尔本能地为她让出一条道,好让她能直直看到台上之人。
只听她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却金声玉振:“对!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贺疏影被人当众驳了脸面,几乎欲冲下台去,却被身旁的老鸨桑娘拉住了。
有人来砸场子,桑娘自也不会轻易放过,但为了彰显倩影阁主承的气度,她还是刻意扬起嘴角,故作友善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哪间坊的?”
谋生无贵贱,青楼之女亦是自力更生,云海棠本不轻见,只是实在看不下去贺疏影那副自高自傲又虚伪阴险的嘴脸。
想当初,此人骗窦径踪谎称怀了子嗣,才脱了贱籍入得臣府,还暗中将她一把推入湖中,实在阴险至极。
这样的人若要名震京城,天理何容?
云海棠一双眼牢牢盯着此刻在台上眼中喷火的贺疏影,想也没想,脱口道:“白羽堂。”
白羽堂?!
在场之人皆闻所未闻,纷纷私语,估摸着是京外的什么场子,只是没想到,能出这样大气标志的美人儿。
瞧她一双乌眸明如天上月,两瓣红唇润如水中花,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与高贵,竟是圈中罕见。
阅人无数的老鸨也不经暗自惊艳称绝,心中生出挖墙脚的心思,转念间便道:“‘折花竞’本就是各家姑娘们的技艺比拼,姑娘可否愿意一试?”
桑娘刚说完,台下便有人起哄道:“影儿刚刚那首七言桃华赋,就如她屋里的桃花一样美,她不得第一谁得第一啊?”
“对!对!影儿就是花魁!”一时间,口哨声又此起彼伏。
贺疏影听了,复而扬起下巴,得意道:“今年题为‘惜花’,怕你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说着,与台下起势之人眉目传情,显然完全没把她这个无名之辈放在眼里。
新花魁势在必得的表情,一如当年提及避子汤时的模样,云海棠永世难忘。
就算闭上眼,自己葬身湖底的那个雨天也清晰如昨。
那一池支离破碎泛着凛冽寒光的湖水,此刻淹没了周遭嚣笑的人群,向云海棠翻涌而来。
只见她坚定地一步步走上台,毫无退意。
真的要来比吗?
看热闹的人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势所压倒,渐渐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一幕幕往事划过脑海,云海棠的眸底好似盛起亿万星河,只听她唇边浅吟,如俏春落雨:“花有约,风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闲看云卷叠云舒,海棠春又顾。
水无痕,影自疏,朝朝暮暮皆虚度,梦寻情来亦情往,荷起寄莲苦。
雨未歇,欲难渡,日日夜夜笙歌舞,月照潮起复潮落,芳尽暗香炉。
酒满壶,念空缚,生生世世锦上书,雪葬花谢又花开,惟愿人如故。”
一首作罢,余韵尤荡,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好一句‘雪葬花谢又花开,惟愿人如故’啊!好诗!好诗!一年四季,句句惜花,有情有景,果然更胜一筹!”
见刚刚捧喝自己的众人转瞬喜新厌旧,贺疏影气歪了嘴,也顾不得搔首弄姿,忙喊身边的龟公要将她赶下台去:“之前的比拼已经结束了,她这不算数!”
“谁说不算数?”二楼雅阁倏而传来一个声音:“我白羽堂的人便不算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