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义那边却沉着面色半晌没有回应。他跪坐在高莉莉身下,花白的眉毛紧紧蹙起像是系了个死结。大约片刻过去后,才抬头对柳春桃说:“不成了丫头,别喂药了。”“来不及了。”“咱现在得剖腹,给娃赶紧取出来了。”“你去,把这事儿跟他们家人说一声。”“叫高老板瞧着雨势一旦小了就去县城一中心妇产,让他们派车过来。”“不能拖了,实在是不能拖下去了。”“这娘俩儿能不能熬过今晚就全看命了!”
“... ...”
春桃看着产妇身下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被褥,脸色微白,耳边像是传出蜂鸣声一般嗡嗡作响。
朱成义一愣,连忙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 ...好,好!我明白。”
柳春桃倏然回神,绒绒的睫毛颤了颤。
强迫自己平复呼吸,把炕柜上装着汤药的瓷碗端起来。
“闺女,还有劲吗?你听爷爷说哈,现在没劲儿就歇会儿。但一会儿要生了咱可得使劲嗷!”
朱成义放轻语气一面掀开被子开始施针,一面与几乎快要陷入昏迷状态的高莉莉说道。
她现在只能算是意识半清醒的状态,朱成义盼望着她能尽可能的把他说的话听清楚。
哪怕是产妇多配合一点,稍微能跟着他的引导用些力气。
这件事都会顺利很多。
柳春桃端着药碗站在产妇头顶,刻意叫自己别往下看。
只专心数数儿。
数到六十下的时候,柳春桃俯下身子用小勺舀起一匙汤药,抵在高莉莉的唇边缓缓往里倒。
高莉莉却反应迟钝,嘴都没张开。
这一勺汤药几乎一点没喂进去,全都顺着嘴边淌出去了!
“朱... ...”
春桃指尖一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刚想去求助朱成义,却见他那边正低低地埋着身子聚精会神地扎针。
时不时地还要去摸产妇的肚子确认胎位。
柳春桃咬住下唇,决定自己先想想办法。
朱爷爷这么老晚冒着大雨去找她帮忙,她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依赖别人。
这样的话还怎么叫帮忙?
以后又怎么做他的学徒。
她还想帮顾北山治他的腿伤呢,不能这么点问题都解决不了。
柳春桃看了看高莉莉的姿势,发现她是平着躺的。
她眼眸一亮,先将药碗放回原位,紧接着便从炕上拿了个靠枕,小心翼翼地托起高莉莉的头,并将靠枕塞到了她脑后。
平着躺不光不好喂药进去,而且还容易呛到!
一回生二回熟,春桃这回喂药的时候力道虽然仍旧轻柔,但动作却坚定了许多。
她只把这勺子药当成了救人性命的神仙水,抵在高莉莉的唇上时又刻意往里推了推。
眼瞅着高莉莉的唇终于启开一条缝隙时,柳春桃才匀速将药水灌了进去。
太好了!
这次一点都没浪费!
柳春桃光洁的额头已经布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她也没在意,只先撂下药碗很惊喜地对朱成义道:“爷爷,我喂进去啦!”
“我喂进去了整整一勺子的药!”
朱成义那边却沉着面色半晌没有回应。
他跪坐在高莉莉身下,花白的眉毛紧紧蹙起像是系了个死结。
大约片刻过去后,才抬头对柳春桃说:“不成了丫头,别喂药了。”
“来不及了。”
“咱现在得剖腹,给娃赶紧取出来了。”
“你去,把这事儿跟他们家人说一声。”
“叫高老板瞧着雨势一旦小了就去县城一中心妇产,让他们派车过来。”
“不能拖了,实在是不能拖下去了。”
“这娘俩儿能不能熬过今晚就全看命了!”
朱成义的话似是平地扔了个炸弹,将柳春桃炸的头昏眼花。
她听到剖腹那两个字的时候连头发烧儿都跟着发颤。
在遇到洪灾之前,她宛如一支温室中的娇花儿,被柳母精心宠爱。
何曾见过这种紧迫又令人恐惧的场面。
“快去,丫头!”
朱成义眼见高莉莉脸色不对,似是唯一吊着的那口气儿马上就要断了。
一时间也顾不上语气,怒声喊道。
柳春桃浑身一哆嗦,撒腿就往外跑。
出去以后见着高家人,啥也没说就直接机械性地交代:“朱,朱爷爷说。那个姐姐很危险... ...要,”
“要剖开肚子把,把娃娃拿出来。”
柳春桃眼神盯着鼻尖,吞了吞口水脑子努力地转着。
继续道:“哦,哦。”
“他还说,要是雨小了点叔叔您就赶快去县城,现成妇产... ...对,一中心妇产,让他们派车过来!”
“啊!!妈!!妈您呜呜呜,妈您别这样呀妈!”
高莉莉的妹子见袁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赶忙抱着她蹲在地上。
高保强同样也是死死地瞪着紧闭的房门,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可他是这家里唯一的老爷们儿,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要扛起责任。
高保强盯着门板看了会儿,随后便骤然转身往外跑。
二闺女惊道:“爸,您干啥去!这会儿雨还大,就是开了车也够呛也过去啊!”
“近郊的那条道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下雨地都要陷进去嘞!到时候车子都开不动!”
“他娘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高保强一边从裤兜儿里摸挂车钥匙一边咬着后槽牙骂:“你姐跟娃都要没命了,还他娘的管那些狗臭屁!”
“我还就不信了,咱们一家子从来都不干缺德事儿,老天爷能这么对我!”
高保强冒着瓢泼大雨登上挂车便哐啷哐啷地开走了。
柳春桃却因他最后的那句话短暂失神。
是啊。
那她妈妈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缺德的事,怎么就能死了呢。
做缺德事应该是爸爸才对。
“春桃!!快来!!”
朱成义在屋里大声喊。
柳春桃身子一僵,赶紧又转身推门而入。
“春桃,爷爷顾不上你了。”
“我得开始了。”
“你要是晕血就甭看,但纱布要给我递,还有那个褐色的瓷瓶子,里面是止血药,我要的时候你也得给我。”
“热水,外面还有谁!让他们去打热水!”
在朱成义再难沉稳的吼声中,门外高莉莉的妹子高慧也冲了进来。
她端着盆就冲向灶房去烧热水,稚嫩的眉眼中隐约透着抹决绝的坚定。
爸爸走了,妈妈也晕了。
现在只剩下她还能帮上姐姐。
她姐是个命苦了,嫁了个没心肝的臭狗屎。
她绝对不能死!
春桃见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妹妹都开始一言不发地忙活起来,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羞愧感。
她真的太无能、太懦弱了。
柳春桃眼尾都烧红了,噙着泪骂自己:要是你不这么无能,没准儿妈妈肚子上破的那个大洞也能补上呢。
“咔嚓——”一声,惊雷再次划破长空。
柳春桃咬紧了牙关,骤然一个箭步冲过去。
她闭了闭眼,再次看向高莉莉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就变成了柳母的。
“爷爷,纱布!”
柳春桃夹着药箱便直奔着朱成义跑过去,伸手将纱布一递!
“好。”
朱成义接过纱布,动作麻利且谨慎地进行剖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