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叹了一句:“果然是天煞孤星,命硬得很。”七岁那年,跟她相依为命的小丫鬟被母后残忍地下令杖毙,死状凄惨,肠子流了一地。陆早早又发了三天高烧,经常做噩梦,梦中惊叫着醒来,面对一室黑暗,惶惶不可终日。耳畔复又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你看,母后没骗你吧,你的确就是个天煞孤星。”声音渐渐狠厉,“你就是个天煞孤星,谁靠近你,谁都得死!”八岁那年,父皇和母后把她放逐到了朱雀城,给她一座府邸任由其自生自灭。陆早早在朱雀城生活了十年,直到年前父皇病危,朝中面临帝位更迭,才一道诏书把这个女儿召了回来。
一顿杖责之后,重伤的萧景寒再次被丢进了长公主府地牢。
纵使萧夫人哭天喊地想要阻拦,也根本不是麒麟卫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走,连个大夫都没请,就得去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继续受苦遭罪。
“长公主殿下为何如此残忍冷酷?”萧夫人又是气怒又是焦灼,不顾一切闯入云栖殿,声嘶力竭地喊道,“景寒不过是做了一般男人都会做的事情,长公主罚也罚了,真要置他于死地吗?!”
陆早早确实没打算让萧景寒活着。
毕竟前世萧景寒给她下毒的时候,亦从未有过手软。
陆早早坐在窗前,看着脸色惨白的萧夫人,嗓音慵懒:“萧景寒是先帝赐婚给本宫的准驸马,本宫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萧夫人若是不服,可以去告御状。”
说罢,抬手示意:“把她们赶出去。”
“长公主!”萧夫人急声喊道,“我给你跪下行吗?是我教子无方,你放了景寒,我一定让他痛改前非,再也不敢拈花惹草,不去寻花问柳,再也不做惹你不高兴的事情,这样行不行?长公主殿下!算我求你了行吗?”
“当然不行。”陆早早淡淡一笑,“本宫跟萧景寒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在于争风吃醋,萧夫人误会了。”
他们之间有着前世仇今世恨,萧景寒欠她一条命。
陆早早说完这句话,示意麒麟卫把人带走。
萧夫人和两位嬷嬷在麒麟卫强制钳制之下,很快被带离了长公主府。
就算不想离开也由不得她们,萧夫人焦灼着儿子的伤势,一边在心里咒骂陆早早,一边匆匆进宫面见太后。
“求太后娘娘救命,长公主殿下这是要置景寒于死地啊!求太后娘娘做主!”萧夫人跪在地上哭求,脸色苍白惶然,看起来实在是无助到了极点,“求太后娘娘给臣妇做主啊!”
太后抚摸着怀里的白猫,闻言不由蹙眉:“真是这么回事?”
“回禀太后娘娘,萧夫人所言的确属实。”陈嬷嬷点头,添油加醋把事情前因后果述说一番,并且毫不隐瞒长公主的大不敬之言,“长公主殿下还说,太后懿旨对她不……不起作用……”
“哦?”太后抚摸白猫的动作一顿,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不虞之色,“陆早早这么不懂事?”
“臣妇绝不敢欺瞒太后,若非亲眼所见,臣妇也绝不敢相信长公主会如此对待自己的驸马,求太后娘娘做主!臣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太后沉吟片刻,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语气像是在说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行了,此事哀家已经知道,稍后会召她过来问问。”
“是,谢太后娘娘。”
太后抬手招来贴身内侍,施恩一般开口:“去传哀家懿旨,让陆早早进宫一趟。”
“是。”内侍恭敬领命。
懿旨传到长公主府时,陆早早正坐在窗前看书,闻言丝毫不觉意外。
看了眼谢洄年,陆早早语气散漫地说道:“除了你这个首辅之外,本宫那几年里还养了不少优秀的少年,眼下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
谢洄年握着书卷的手一紧,低眉回道:“殿下在臣身上花费的精力最多。”
陆早早没理会他这句话的意思,淡道:“其实偶尔想想,本宫还应该感谢先皇和太后,虽然他们对本宫忌惮厌恶,恨不得从来没生过本宫,然而把本宫放逐在朱雀城,却是给了本宫最大的自由。”
除了自由之外,银子用度上也没有亏待,公主该有的待遇她都有,甚至得到的更多——这一点,让她在那些年里得到了很大的便利。
毕竟做好事除了需要善心善举之外,还需要足够多的银子支撑。
虽然先皇和太后给她足够多的银子,只是为了让她远离他们,尽可能地避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但依然无法否认,有银子好办事。
不管她在外面做什么,只要人没死,没做下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宫人就不必在他们面前禀报关于九公主的任何事情。
他们可以耳根子清净,陆早早也得以拥有绝对的自由。
有了足够的银钱和自由,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只黑鹰在殿外盘旋,拍动翅膀的声音唤回了沉浸在思绪中的陆早早,她打开窗户,伸出胳膊,黑鹰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谢洄年眼睛紧紧盯着黑鹰的脚爪。
一个卷起的信筒从黑鹰脚上被摘下,陆早早摸了摸黑鹰的翅膀,看着它展翅飞向高空。
谢洄年想知道是谁寄来的信,信上写了什么,是情报还是别的东西?
然而陆早早似乎并没有让他知道的意思,看完之后将信报朝香炉里一扔,面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谢洄年眼睁睁看着火苗吞噬那封简短的纸片,薄唇轻抿,不发一语。
“本宫进宫一趟,去见见亲爱的母后大人。”陆早早站起身,“以后也许见不了几次面了。”
谢洄年握着书的手紧了紧,“臣跟殿下一起去。”
“宠物要有宠物的自觉。”陆早早瞥他一眼,语气淡漠疏冷,“乖乖在这里待着,没有本宫允许,哪儿都不许去。”
说罢,径自走出寝殿。
谢洄年安静地坐在角落,拿书的手僵了好半晌,眼睛也定格在那一页,许久没有翻到第二页。
陆早早进宫没带任何人,连一个侍女都没带。
沈墨倒是想派两个人跟着,但陆早早不需要:“没人敢对本宫动手。”
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钦天监就说过,天煞孤星只能远离,谁靠近她都会变得不幸。
命中注定她能活到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之前,谁伤害她,谁就会遭到反噬。
姑且不论这个预言有几分可信度,反正她的父皇和母后是信了,也用实际行动奉行了这个预言。
一国之君治理天下还算英明有为,唯独在对待亲生女儿这个问题上,像是受到诅咒了一般,对钦天监的预言深信不疑。
厌恶到了极致,忌惮到了极致,也疏远到了极致。
他甚至不希望听到陆早早喊他一声父皇。
陆早早走在通往慈安宫的路上,一直在回想幼时的点点滴滴,忽然发现,其实没什么可计较的。
一味的沉浸在得到他人认可的希望之中,只会让自己被束缚住,求而不得便无需再求,随心所欲,无所畏惧,更能让她过得恣意潇洒。
抵达慈安宫,陆早早阻止了宫人的通报,径自拾阶而上,跨进殿门。
年过四十的太后保养得极好,容貌依然美艳,纤细的十指没有用护甲,而是涂着鲜艳的丹寇——这一点上,她们母女的喜好大抵有些相似。
太后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把萧景寒放了。”
陆早早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生了她却从未养过一天的母亲,十八年间,母女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且次次不愉快。
刚出生时,因为钦天监的预言,母后把她丢给了乳娘,陆早早记忆里就是由乳娘抚养长大,因为她的母后不喜欢她,厌恶她,甚至以生了她这个女儿为耻。
她跟着乳娘,六岁之前的日子倒也无忧无虑,乳娘对她挺好的,至于六岁之后……那是噩梦的开始。
天德十年秋,她的母后第一次愿意见她,六岁的陆早早既紧张又欢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见到了自己的生母,然后发生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事情——乳娘被溺死了。
当着她的面,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按进水里,活生生溺死。
六岁的陆早早眼睁睁看着,哭着喊着,喊得嗓子嘶哑,却无济于事。
之后她发了三天高烧。
她的母后守在床边照顾,不管她昏睡着还是清醒着,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是天煞孤星,乳娘是因你而死。”
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在陆早早心里种下了绝望的种子,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乳娘是她害死的,忍不住又昏昏沉沉睡了几天。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天煞孤星,命硬克亲”,没有太医,没有汤药,她奇迹般地好转了过来。
母后叹了一句:“果然是天煞孤星,命硬得很。”
七岁那年,跟她相依为命的小丫鬟被母后残忍地下令杖毙,死状凄惨,肠子流了一地。
陆早早又发了三天高烧,经常做噩梦,梦中惊叫着醒来,面对一室黑暗,惶惶不可终日。
耳畔复又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你看,母后没骗你吧,你的确就是个天煞孤星。”
声音渐渐狠厉,“你就是个天煞孤星,谁靠近你,谁都得死!”
八岁那年,父皇和母后把她放逐到了朱雀城,给她一座府邸任由其自生自灭。
陆早早在朱雀城生活了十年,直到年前父皇病危,朝中面临帝位更迭,才一道诏书把这个女儿召了回来。
紧接着先帝颁下一连串临终遗诏,传位六皇子晏宸,命九皇叔晏苍暂时摄政监国,陆早早掌麒麟卫大权,之后便是新帝即位,操持先帝葬仪。
再然后,就是长公主陆早早和萧景寒的婚事。
这两个月来,陆早早还是第一次踏进慈安宫,第一次来见她的母后。